朱標只觉得心头一跳,气息都凝住了。
一场操练完毕,汤和传令歇息。
兵士们就地坐下,偌大的校场里,只闻得见粗重的喘气声,静得嚇人。
“走,去见见信国公。”朱元璋语气平常,说罢便头一个向汤和那边走去。
汤和是最先瞧见朱元璋的,他面色如常,因是早得了信儿。待瞥见皇帝身旁的太子朱標时,他身子猛地一顿,急忙抢步上前,在离朱元璋五步远的地方,“咚”地一声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臣汤和,叩见陛下!叩见太子殿下!”
这一声如同號令,校场上那几千名原本东倒西歪的兵士,像被针扎了似的,瞬间弹起,又“呼啦啦”跪倒一片,动作齐整得像是操演过无数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几千人的呼喊匯聚成一片声浪,在空旷的校场上空翻滚,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那声音里没有半分虚饰,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
朱元璋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只平静地抬了抬手:“都起来罢。”
“谢陛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回应。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已然起身抱拳的汤和身上。这位老国公顶盔贯甲,鬚髮皆白,身子却挺得像棵青松。朱元璋开口,声音沉稳:“信国公,咱的这支新军,你带得怎样了?”
汤和深吸一口气,胸膛挺得更高,声音洪亮如撞钟:“回陛下!將士们个个用心效命,每日操练不敢有丝毫懈怠,无论是阵型变换,还是弓马劈刺,都已烂熟於心!”
话里透著老行伍的底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朱標在一旁暗暗点头:信国公不愧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將,练出的兵自有一股子锐气。
可汤和话头一转,声音里带上了歷经战阵的务实:“不过,练兵是为了打仗,不是给人看的。刀剑没沾过血,终究算不得真正的锐旅;將士没上过阵,到底缺了那份沙场上的狠劲儿。”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见过太多风霜的眼睛里,迸射出渴望建功立业的锋芒:“陛下!將士们磨快刀枪、餵饱战马,就盼著有一天能为国效命,扫平不臣!恳请陛下降旨,准我等为大明开锋,以实战代操练!”
这番话掷地有声,满是老將的豪迈与直率。
校场上的兵士听到“以战代练”四个字,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杆,眼神灼热,那是军人对军功最直白的渴望。
朱標听得心潮澎湃,仿佛已嗅到金戈铁马的气息。可朱元璋的反应,却平静得让人琢磨不透。
他静静地盯著汤和,目光深不见底,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声音里带著冷峻:“来了,现在咱就给你们磨练的机会!”
汤和眼中霎时精光暴射。
但朱元璋接下来的话,却让周遭气氛陡然一变:“但咱给你们的头一道令,不是北伐残元。”
他语速放缓,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每个人耳中:“是去清除那些勾结残元、啃食大明根基的內患,比如山东的孔家,还有跟他们沆瀣一气的江南商人。”
整个校场,仿佛连风都在这一刻停滯了。
汤和呆住了,他脸上的沉稳和期待瞬间冻结,换上了一霎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困惑。
动……孔家?动江南的士绅?
为什么先要对自己人动刀?
汤和与在场的兵將都愣了一瞬,连朱標也感到意外。
朱元璋却不管眾人如何想,目光扫过整个校场,声音骤然拔高,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志:“咱要让天下人都看清楚,不管是『千年世家,还是『縉绅清流,谁敢背叛大明,谁敢挖大明的墙脚,咱的刀,就决不会饶过他!”
校场上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吹动旗帜的猎猎作响。
朱標也愣住了,让一支新练成的精锐之师,枪头直接调转向盘踞山东的圣贤后裔和江南的文人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