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巷到东城的乱葬岗,得斜著穿过大半座江海城。
天色彻底暗下,街上没了白日里的叫卖声,只偶尔能听见巡夜更夫的梆子,在空旷的街道上敲出“梆…梆…”的声响,一下一下,传出老远。
吱嘎……吱嘎……
独轮板车碾过石板路,声音刺耳。
车上一路沉默。
春儿在前头拉著车,手臂上的肌肉绷紧。
夏禾在后头推,额头上全是细汗,时不时用袖子抹一把。
陈阳闭著眼,胸口隨著车子的顛簸轻微起伏,不知是睡是醒。
千鹤道长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心里正跟祖师爷念叨
千鹤道长很鬱闷。
他娘的,这话本不对啊。
他脑子里已经把茅山前辈们流传下来的各种话本过了个遍。
哪一出不是他这种仙风道骨的高人从天而降,救下落难的美貌少女,少女感激涕零,哭著喊著要以身相许……哦不,是拜师学艺,然后师徒二人降妖除魔,传为一段佳话?
怎么到了他这儿,人是救了,连句正经的“谢谢道长”都没捞著。
他现在这模样,哪像个高人,分明就是个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討债的,只能在后面吃灰?
他抬眼,看向板车上並排躺著的两个人。
一个没了四肢,只剩个躯干;一个重伤昏迷,面色惨白。
两人挨在一处,在顛簸中时不时碰到一起。
这画面,异常和谐。
千鹤道长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这倒像是一对亡命天涯的苦命鸳鸯。
呸呸呸!
千鹤用力摇了摇脑袋,把这念头甩出去。
他是来收徒弟的,是为了茅山道统的香火!
然而,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甚至开始脑补这两人以前是不是江洋大盗,代號“人棍侠侣”。
千鹤道长跟在车后,脚下忽然慢了半步。
他鼻子动了动,眉头拧了起来。
这地界儿阴气重是常理,可这股气……不对头。
寻常野坟的阴气,是散的,乱的,被风一吹就淡了。
这里的气,却沉甸甸地往下坠,凝而不散。
地底下藏著东西。
他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背后的桃木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