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有些话想再跟你讲一下。”庄恕欠了欠身。
林欢扶着门,说:“您这样不事先打个招呼就过来,不太合适吧?”
“林小姐,如果我说完你还是要坚持诉讼,我不会再干预这件事了。”庄恕只道。
林欢迟疑片刻,还是让他进了门。她的小公寓依旧整洁,只是照片墙上多了林皓的遗像和几张全家福。
林母出来,客气地端着一杯茶放在庄恕面前。
庄恕道谢之后,把一叠资料摊开在桌上说道:“我现在把林皓先生入院以来,接受过的所有治疗过程,再向你们详述一遍,如果你们哪里听不懂或者有疑问,可以随时打断我,我来做出解释。”
“好,你说吧。”林欢点点头。
庄恕沉了口气开始讲述:“林皓先生当时受的是胸腹穿透伤,在医疗站是陆晨曦接诊的,她做了紧急处置……”
姜守仁的手术还在继续。陆晨曦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和剪刀,开口道:“我先将上段的肿瘤分离。师兄,你帮我把颈静脉丛分离。”
张默涵点头道:“好的。”
陆晨曦将切除的肿瘤放进弯盘,开始结扎血管。血管结扎完成后,她开始剥离下段的肿瘤,蹙眉道:“肿瘤太大,涉及范围太广,这部分血管无法完全结扎、分离,我用电刀来进行,随时止血。”说着她开始一边操作一边交待,“肿瘤侵犯到了肺,我切除那部分食管、气管时候难免出血,患者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耐受大量失血和输血了。”
张默涵道:“我会尽快地止血,清扫淋巴结。”
陆晨曦的动作很快,各种手术器械不断地被递给她。
突然,血管破裂喷血,喷到陆晨曦的手术服和面罩上。她扭头看向护士,护士赶紧给她擦拭。手术野淹没在血液中。陆晨曦手下没有丝毫停留,盯着镜像中的图像,继续分离,并示意张默涵:“快,分离淋巴结。”
张默涵埋头操作。
陆晨曦手握止血钳,止血,吸引,结扎。
手术野终于再度清晰。
大家微微松了口气,仪器的报警声却突兀地尖叫起来,显示屏幕上心电曲线一片混乱。
麻醉师紧张地道:“发生室颤。”
陆晨曦手上不停地进行精细缝合,进针,出针,吻合气管,她吸口气平静地道:“继续。”
可是眼看着心电曲线已然拉平。
所有人都看着陆晨曦,手术室内,一时间安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所有人的呼吸声,和陆晨曦手中弯针出入人体组织发出的轻微声响。
陆晨曦沉声道:“计时,十秒。”
麻醉师紧张地往前走了两步。
陆晨曦继续操作。
麻醉师紧紧盯住监护设备上的计时器。时间一秒秒跳过,当九秒钟过去时,陆晨曦抬头,将组织夹出,放进弯盘,一边放一边对张默涵道:“心内按摩。”
张默涵开始心内按摩。
陆晨曦抬头:“准备电除颤,200焦。”
所幸一次电除颤后,监护器显示屏幕上心电曲线恢复正常。
所有人几乎同时出了口气。
陆晨曦侧了下头,巡回护士上前一步给她擦去额头的汗珠。她略闭目做了片刻休息,再度抬起双手,做出接器械的姿势,道:“好,咱们度过了最难的一关。”说话间她目光投去的方向,居然是冲着姜守仁,而后,她的目光转向所有同事,沉声道:“咱们继续!”
庄恕配合着图表向林欢和她妈妈讲解林皓的整个救治过程,最后,把一份文件展示给林欢:“你父亲去世后,我保存了他穿刺取样的组织标本,报送北京疾控中心微生物组。不久前,他们已经推测出你父亲感染的,可能是从非典型性分支杆菌发展变异来的菌株,并开始在试验动物上进行种植。这是我们之前所有的通信,包括菌培养结果,这些你都可以拿去给律师看。”
林欢看着那些材料,低声地道:“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尽心,怎么可能把我父亲跟艾滋病人放在一个病房?”
庄恕平静地说:“我对你父亲尽心,跟对那位艾滋病患者尽心没有区别。所有走进医院的人,谁也不应该被忽视。我从业到今天,犯过错,有过遗憾,有过能力不及,但是从来没有违背过这个承诺。可惜,尽心不能保证治疗结果完美。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知道,这个让我无能为力的感染,到底是不是有办法治愈。”
林欢痛苦地看着他,凄然说道:“我父亲就诊的是全市最好的医院,你和陆大夫又是心胸外科最好的专家,你们还说我父亲接受的是最完善、最没有错误的治疗,那他怎么会感染耐药菌株?又是众多感染者中唯一一个死亡的?你让我怎么接受这个现实?庄大夫,我不是学医的,你说的这些我不能说全懂。你来劝我不要打这个官司,不要告你,那么现在我问你一句——如果死的是你的父亲母亲,你能接受吗?!”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连林母都觉得过分了,阻止地叫了一声:“林欢!”
庄恕听到这话,面色也变了。他猛地站起来,盯着林欢,平复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能转开头去尽量深呼吸克制自己。
林母有点担忧地看着林欢,林欢轻轻抓住母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