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少。她心一紧,调笑道:“够用吗。”
“什么?”
“你有那么多妹妹,来得及和她们一一道别吗。”
他竟是少有的正经相:“不重要。”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舍不得你。”
他说,我舍不得你。几个字,却叫这女孩魂飞魄散。她和他对视,按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想捕捉到他的情意。
他沉声道:“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真舍不得你。”
朋友。哦,朋友。她笑笑,收回眼光,看向自己的手,慢吞吞地说:“你的兄弟那么多,红颜知己也不少。”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哽了一下:“可,可你是不同的。”
然后他不再说话,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她愣住,反应过来才追出去。户外繁星点点,空气清新,他双手撑在阳台上,仰头望着天空。
她陪他站着,不发一言。
很久后,晚自习的铃声敲响,有女生跑向他:“说好了今天送我回家的。”
他笑容满面,丝毫不见离愁别绪,立刻答应:“好。”
他们并肩向车棚而行。丁蕊因此记得,最后一夜,他陪的是别人。
夜里,她给秦斐然写了长长的信,从最初,到最终,一点点地向他倾吐。这么多年的爱慕,她克制自己的心,竭力不露出破绽,那样太尴尬了。她知道张扬爱的是怎样的女子。
她不是。
次日张扬一家向丁家辞行。两家父母是同事,相交多年,加上两个小孩子一向要好,关系很是好,张母拉着丁蕊的手说:“蕊蕊,你要好好地读书,将来考到北京来。”
丁蕊点点头。
张扬倒没怎么说话,和丁父下了几盘棋,说是行李还未收拾好,先回去了。丁蕊想送给他的礼物,生生地没有送出手的机会。
是他所喜欢的球星的签名,她写信托秦斐然弄到的,本想当生日礼物送给他,哪晓得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她说身体不舒服,躺在**装睡,父母知晓她的难过,不去拆穿,妈妈走到她的床边,探探她的额头,叹了口气。
父母走后,丁蕊坐起来,靠在墙上,号啕大哭。为这些不能宣于口的情意,为从此相去惘然的人生。
为了那些再也不会重来的年和月。
后来听到父母说,起码有六个女生赶到机场去送张扬,个个哭得像个泪人。他们用长辈讨论顽童那种又爱又怜又好笑的语气说着话:“张家那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讨人喜欢,将来还不知道会长成怎样的风流种子呢。”
丁蕊也笑,去按胸口,心还在跳,但似乎已经空了。
空了下去。
初三的生活过得飞快,日日盼着张扬会有信来,但等来的,是秦斐然的信。温和体贴的北方少年,说了很多很多开导的话,并许诺会在适当的时机来看望她。
好友乐乐继续和帅哥骁交往着,每封信都与丁蕊分享。丁蕊明白乐乐想看秦斐然的信,但她每次都推了。秦斐然是她的隐秘,用来放置不与人知的心事,她不要任何人窥见。
4、
张扬再无音讯,相识了十多年的发小,像水滴汇入大海,像树叶隐入森林,消失在人海茫茫。彼此的父母也疏于走动,终是渐行渐远渐无尘了。
丁蕊在纸上画猪头,恨恨地想,张扬,你若真能狠心如斯,我为何不可以?赌气似的,画得力透纸背。
那些和张扬谈过短暂小恋爱的女生们来找过丁蕊,向她索要他的新地址,她一律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会?”她们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她笑:“我真的不知道。”
女生不信,又问了几次,失望而去,嘀咕道:“连你都不知道。”
乐乐在信里和骁谈了恋爱,从诗集里抄些美妙的句子给他寄去,再等对方从别处抄些更美妙的句子寄过来,自欺欺人,却自得其乐,直到她收到骁的照片。
自夸为小帅哥的男生,平头小眼睛,穿土黄色的夹克衫,刻意做出不可一世的模样,但五官凑在一起,明明白白地,不好看。丁蕊扑哧笑了:“他怎么长得这么苦大仇深!”
苦大仇深,就是这四个字。骁的表情,太像一个尚未翻身的农奴对待地主恶霸了。乐乐也笑,把信丢到一边,气乎乎:“分明是白马,居然装成王子!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