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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花醉三千客(第3页)

鼓声激越,一行绿衫舞者次第而出,一律薄纱蒙面,只露出幽深黑眸。货郎猛地坐直了,右手第三个,不是薇却是谁?他要拼力自持,才能敛住表情。阔别经年,当中究竟隔了多少晨昏寒暑?他以为他就要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却在重遇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就住在他心底,未有半步稍离……她舞步玲珑,她低眉回旋…可她没看到他。

她不曾朝这边看过来。她表情淡漠,别的舞者都眼波流转,风情流淌,她呢,她只是表情淡漠地舞着,不出彩,也不出错。

一曲已终,舞者们挥动水袖,朝天子和群臣微一鞠躬,就要退场。可是——

不!货郎疑心他根本喊出了一嗓子。为了见这一面,他跋山涉水,他提心吊胆,他好容易才有机会和她近在咫尺,他不能眼睁睁地目送她毫不知情地远去!

他被焦灼和渴望蒙蔽了双目和心,一刹那,他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忘了那生杀予夺的天子正看着这一切,他站了起来。

众目睽睽下,他站起来,走到舞台中央,走向她。

席间一阵**,胡濙按捺不住,刚要呵斥,天子制止了他。

薇终于发觉是他,她怔住,嘴唇翕动着,她的眼睛迅速地浮上了一层泪雾,她站在原地,想要向他伸出手,却蓦然清醒,她和他是在哪里。

他一步步地走来了,他将她额前一丝碎发捋到耳后,他的喉头哽住,顿了一顿,他说:“我来接你了,小薇。”

[伍]

领舞的女子在旁边轻声道:“薇,薇。”

失态于君前,当是死罪,极度惶恐,反倒奇异地镇定了。薇浅笑着,拉着他的手信步转了两个圈。他马上心领神会,随着她的步履,旋出漂亮的弧度。

月亮底下,春风深处,他们一再地跳过这支舞,从儿时跳到分离前夜。在他和她的故乡云南,人们用舞蹈直抒胸臆,在绿野苍苍里欢快地载歌载舞,清风和蓝天,都那样爽朗。

舞者们退到一旁,领舞者面色发白,怯怯地朝天子望去。而座中数十人,一时竟平心静气,只呆呆地看。

这舞,是生铁和盐,是植物和暴雨,是男人和女人,是刚劲和柔美,是他们不曾领略的风光。天子眼里隐有笑意,侧脸对右侧的太监说:“这两个人可用。”

舞尽人静,他和她交握双手,眉宇间俱是一模一样的倔强,直直地站在台上。他知道他们危在旦夕,可是倘若能死在你身旁,我无憾。

但是,对不起呢,小薇……是我冲动,累你陪我涉险,对不起,小薇。

天子笑着击掌,胡濙一颗心落回原地,欠身向那位白衣太监微笑。就连货郎也没料到如此放肆竟逃过一劫,纵是再恋恋难舍,也松开了薇的手,各自回到原位。

薇和其余舞者都退下去了,货郎惴惴地落座,胡濙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声。捱到筵席散时,货郎才敢出声:“胡大人……”

“下去吧。”胡濙拍拍他的肩膀,“万岁没有怪罪你。”

回住处,货郎不安,向小宦官讲起今日所见,惟独隐瞒了和薇的关系。小宦官羡慕得两眼发直:“你竟见到了国姓爷?”

那白衣太监郑和,是小宦官心驰神往的人。七月时,郑和被天子封为钦差正使总兵太监,率领舰队从南京起航,下西洋,随行二万余人。货郎和他的薇,皆在名录之中。

公元一四零五年,天子昭告天下,此举为耀兵异邦。但连货郎都深知,他仍不想放过泯为平民的侄子,他得找到他。

回忆起前国君,他荣光而寥落的一生;回忆起简朴衣衫仍温文有礼的书生,他颠沛孤苦的旅途,货郎站在暮春的风里,感到莫名的怅惘。

更怅惘的源自薇,舞台一别,他未见过她,再相遇已是出行时。她是座下被寄于厚望的舞者之一,承载了天子想要表达的有力宣告:大明国不止是世人印象中的那般含蓄温婉,傣家舞的张扬风流,也算是泱泱华夏面向世界的另一种姿态。

所以舰队里,有最巧手的匠人,最出色的厨子,最华美的丝绸,最沁香的茶叶……数百船只云帆高张,昼夜星驰,货郎注视着滔滔江水,将拳头攥紧。他终是害了薇了,他使她出色,从而惹眼,为天子所留意。她本可以平静度日,如所有寻常的宫女一样,粗茶淡饭,布衣荆裙,黑夜来时,都能睡个还算温和的觉。

木因不材而寿,对于这人生,她原想低下去,再低下去,以匍匐的姿态,籍籍无名,苟且偷生。

他却打破了它。

那日,官舟遭遇大风,洪涛接天,巨浪翻腾,舟中喧泣声不绝于耳,众人纷纷叩神求佑,货郎回转身,望见了郑和。他轻裘绶带立于船头,淡静地望天祷告,言未毕,已风恬浪静。

货郎和郑和乘坐的是同一艘船,而薇在后面那艘上。起先他不解这样的安排,从侍从对他的礼遇上,才渐渐想通了,在天子心中,他算得上要员了呢,否则他何必受困于皇宫那么久?天子不想杀他,因为他还有用。对前国君而言,随便哪个来自故土的人,都有可能与他为敌,一相见,就会心生提防,但货郎不同,他是恩人。只要有机会接近他,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货郎临行前,接到了胡濙还给他的玉玺:“还是你拿着吧,若见着那个人,你说你没有入宫,也不曾有别人见过它。”

天子不放弃任何可能。只有寻回心腹大患,才可以杜绝余生里,侄子的复辟和翻盘。

所有的前因后果在这刻全然洞悉,却转眼被抛在了云天万里。郑和一步步地走到人群中去,货郎向往地看着他,他也是云南人,但命运何其不同。多年前,那个十几岁的云南少年眼见家破人亡的惨景时,他想过什么?他是怎样克服了那些,才换得今朝的云阔天清呢?

黑压压的人潮渐散,货郎手扶着栏杆,探身向后望去。有十几米吧,远远的,薇单薄而遥远的身影映入眼帘。她面向江水弯着腰,发丝凌乱,有女子轻拍着她的背。

该怎样去形容晕船呢。不说话,忍着,干呕,吐不出来。正如她在风波险恶的水路上,独自生活,独自支撑的每一天。

他救不得她,他徒劳地看着,他和她之间隔着如山的人群和如山的禁令,他走不过去,她也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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