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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独居不好(第2页)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我收到邻班男孩的信,两页纸,曲折地写着心意,他问,十几岁的女孩,这样好的年纪,可每次路遇你,都觉得你不开心。我看得难过,但无话可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他那样的。而且他不明白,有个人在心里放不下,活着才更觉得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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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在次年夏天,晨光微凉的清晨,诊所刚刚开门,求医的人们尚未到来,小伙计还在睡懒觉,先生坐在葡萄架下吃早餐。他穿了一件白色大汗衫,像个武功盖世的大和尚。哦不对,他很瘦,那就像个道长好了,梅妻鹤子,生命宁静孤单。我想起圣经里说,那人独居不好,心里一酸。

初见他,我便生了妄念,先生知不知道呢?我对他说过:“好啦,你来刺吧。”这是一灯大师说过的话,妈妈不懂,但先生一定明白,还有后半句:“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先生知不知道呢。

我走过去,坐在先生对面,他笑了:“丫头。”我不做声,死命忍住眼泪,径直端过他的早餐吃起来,油条泡在豆浆里,酥软而香脆。既然有人在吃饭有人在挨饿,有人在种树有人在伐木,既然这是我的爱情,为何不可以言说?我忍耐和等待了这么久。我说:“我考上大学了。我会努力赚钱,对生活逐渐会有把握。”

先生,我只有17,还有那么长的一辈子用来陪你,想想真甜蜜。可他替我舀了一碗豆浆,却说:“我早已拿不出最好的一面和你交换。”

先生明白我的心意,先生拒绝我了。先生说,他的世界只有暗黑,他想要看到我的幸福明亮。我不肯死心,给他讲述孙中山和宋庆龄的故事,他们结合的时候,他49岁了,她才23岁。在婚礼上,他俩曾经朗诵裴多菲的诗:“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天……如果你向前迈进一步,我向后退一步,我们就来到热烈的夏天。”

我已经说得如此直白,可先生静静地打断了我:“宋庆龄还年轻的时候,孙先生就过早地离开了她。”他叹了一口气,“佳话有时候经不起推敲,《音乐之声》的女主角原型,自上校死后,就陷入与其子女的遗产纠纷之中,晚景凄凉,最后孤独死去。”

我多希望我能够再勇敢一些,再年长一些,最好一夜之间白头,年长到足以匹配先生,我不介意苍老和嬴弱。我看着他,他侧着脸,眼神空洞,他不肯看我。我推开碗筷,默默走开,而先生并没有唤住我。

我想起给我写信的男孩,无法回应他,我便只有辜负他。感情无非是这样的吧,负了人,也被人负,两心相悦是件多么艰难的事啊。都说爱一个人,就会想纠缠他,可我怎么办呢,我舍不得让先生为难啊,一点都舍不得。

先生,你真是个悲观的人呢。走出门去,CD机里,那首打算让他听听的歌正在响起:“虽然相遇的时候已经非常迟了……你已四十七,我已二十三,但却正是时候,如果早了,你是别人的,如果晚了,我是别人的。就是这个时候相遇,你才能是我的,我才会是你的。虽然你已四十七,我已二十三,但却正是时候。”

金色的阳光洒满街道,汽车呜呜地开过,街边小店的人们安闲而慵懒,我就那样蹲下去了,当街痛哭,踉跄号啕,我只想找个壳子躲起来,最好是与世隔绝,再不去见任何人。

青春仓皇转身,少年落荒而逃。好吧,先生,你拥有你的,我拥有我的,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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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秋天,我只身到上海求学。我的大学离动物园很远,转了两次公交车才到。动物园的猴子们很精明,会伸手向我讨瓜子吃,我丢两个果冻进去,它麻利地剥开,哧溜吸进嘴里。狮子们懒洋洋地趴在笼子里,眯着眼睛打盹,斑马身上的条纹晃得我眼睛晕。我从东头走到西头,贡献了大把零食,但没有看到吹口琴的大象,它们站在那里发呆,一动不动。

我去问饲养员,他说大象只是观赏性质,和表演无关,我说:“1985年时,有人曾经看过……”他就笑了笑,“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太遥远了,那时的大象估计不是你现在看到的吧?”

先生,那是你的年少时光,不是我的。而我就在那时猛然醒悟到,我和你之间,隔了如山的岁月。《雪山飞狐》里,胡斐与苗若兰雪夜定情,胡斐只问一句:“现在相逢还不迟吗?”苗若兰答,“不迟,我很欢喜。”可是先生,我来迟了。唤你为先生,便晚了你一辈,也就晚了一生。

我走出动物园,买了牛奶小布丁蹲在台阶上吃,九月的日头还很烈,边吃边化,一手奶油滴答答,我歪着头去舔,舔完食指舔中指。站起身的时候,我看到小杰,他从我旁边走过,拿着一瓶矿泉水从头淋下去,快活地对同伴说:“真热啊。”他有双明亮的眼睛,穿一条有八个口袋的长裤,T恤明显大一码,松松跨跨地晃**着。我尾随着他走进一家便利店,他钻到里间换制服,唧唧呱呱地说话。我在店铺里晃了三圈,对自己说,先生,你想我好,你说我们中间至少应该有一个人可以幸福,如果这是你愿意见到的,我做给你看。

我到便利店买东西,小杰有时在有时不在,几次之后我便摸清了他上班的规律,得知他的喜好,他喜欢看恐怖片,喜欢吃辣,买最新的DVD,除了眉眼,他并不像先生,先生那样静默。

我喜欢看小杰叼着烟玩游戏,当烟灰积得很长,就把烟从他唇上拔过来,深吸一口,弹掉烟灰,再还给他。他继续玩电子狗,我照例拿了一只方便碗,舀牛肉丸,付钱时,小杰抬起头,笑着说:“嗨。”

我只喜欢身心健康的人类,偶尔抽烟,拒绝喝醉,从不颓废,小杰符合我全部的想象,但是和他在一起后,我仍会想起先生,他是我少年时得不到的那个人,在我家乡的小城终老。可我知道,终有一天我将不再想起当年,窗外是金色的黄昏,他缓步走来,俯身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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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夏天,我和小杰乘船回家。一顷碧波在脚下**漾,前方便是故乡。有人在浅水处戏水,小杰神往地看着,忽然问我:“如果我和那个人一同落水,你在岸上,但只有一个救生圈,你救谁?”

“我把生的希望留给你。”我不假思索。小杰笑,把我的头发捋到耳后,“过去的事我改变不了,但是我不会再做那个伤你心的人。”我去握他的手,在这一刻,我才定了心。

生活就像我弹琴时用不到的右手小指,它可有可无,好坏,长短,修过指甲与否都无关紧要,即使它有天断了,我也将歌唱如昔。虽然谁都知道十指连心,哪怕是一个小指头,疼痛感也是尖锐的。爱情之于我,大约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痛归痛,还是得假装让自己相信,只要是歌唱着的,人生还可以是笑逐言开的模样。

妈妈看到我们很高兴,张罗了一桌好菜。饭后,小杰和爸爸下围棋,我嫌闷,独自出去走走。

我去了先生的诊所,我和他暌违四年之久,但我还是学不会不去关心他,也不想改。认识他那年,我16岁,只用清水洗脸,抹一点强生婴儿乳液,我以为20岁是很遥远的事情,而在我的17岁,失恋让我以为自己再也活不下去。可是现在我21岁了,学会用睫毛膏,懂得应该给皮肤补水,能够顺理成章地带男朋友回家,接受亲朋的祝福。原来我也有了历史,那么先生呢,有没有人走近他,对他好?

庭院里许多病人拿着号等待诊断,葡萄架上有蜜蜂奔忙,我只看到小伙计忙碌着,不见先生的身影。一见到我,小伙计就笑开了:“好家伙,病好了就再也不来了。”

旁边有人打趣道:“要是时常来报到,可就要质疑你的医术喽!”

护士给小伙计递针,一接一扎间,俨然有几分先生的风范。我问:“先生呢?”

“他云游四方,将诊所盘给我了。”小伙计说,“还好,现在病人还算信得过我。”

我走进里屋,我躺过的病床仍在,窗台摆着一捧栀子,不知是哪个护士在清晨摘下的,还带着露珠,十分香。墙壁上多了很多照片,我一张张地看过去,有北京天安门,有上海金茂大厦,有青岛的大海,和昆明的花。随后我便看到了先生,他站在阿根廷七月的阳光里,穿白衬衫,米色长裤,戴着墨镜。

照片背后,是先生的字迹:这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七月九号大道,它是世界上最宽广的一条马路,七月九号是阿根廷的独立纪念日。另起一行,是极小的行书,他写道,世界上很多人在七月九号出生。

句子平淡随意,仿若随笔,并无别的含义,我将这张照片取下来,夹在书页里,我要带走它。门外,天空是孔雀蓝色,阳光如赤金。先生,如果你和小杰同时失足落水,我在岸上只有一个救生圈,我把生的希望留给他,我要与你一起沉没湖底,欣赏月圆。独自平安,不是我所愿。

可先生并不给我机会,那就这样吧,不管我心底是谁,也明白身边是谁。从此忘了关那扇门那扇窗。电光。石火。秋凉。孩子离开了秋千,最快要到七月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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