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丁蕊单单爱上了柳五,明知他不是好人,仍会爱上的男子。一次次地追问,柳随风,你要讲柳随风,我只要听他,不要听别人的片段。
张扬就笑她:“分明很花心,怎么忽然就专一起来?”
丁蕊愣了:“我怎么花心了?你才是!”
张扬仍是笑:“你看看你的名字,蕊字。三颗心。”
丁蕊一想,也笑了,顺手将手中的绿茶朝张扬头上一倒,绿色清凉的汁液,顺着那少年的黑发,流到白衬衫的领子里,在阳光下,闪闪亮。
他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她挣脱,大笑着跑远。
刚回教室,生活委员就递上一封信:“你的。”
白色信封,黑色的字,落款处写着秦斐然。顿时想起,遥远的北方,新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拆开来,写满两张纸,碳素笔,字写得很大很锋利,一竖一捺,都拖着长长的尾巴,欲说还休的样子。丁蕊看得很慢,这个叫秦斐然的男生,有着阔朗的字,想必也有着浓眉大眼的眉目吧。他说他的学业,说前排的短发女生多么爽朗,说班主任脾气暴躁,说,喜欢三毛那样的女人。
呵。他竟是喜欢三毛的。丁蕊想,真要命,三毛,嗯,三毛,大格子衬衫,宽宽松松,牛仔裤,草帽,浪迹天涯的率性模样,张扬有次说过,丁蕊,三十岁时,你应该是三毛那种类型。
可他喜欢的,是纯情的女孩。一直都是。
而秦斐然喜欢怎样的女生,跟丁蕊没有关系。她需要的是一个宣泄的出口,而他够陌生,陌生,就是安全。他那样远,断然是不会像身边的女同学这般,咬着耳朵说,谁爱上了谁,或者,谁不爱谁。
课堂上,老师讲着三角函数,丁蕊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她的座位在第一排,一进门,靠墙的位置,偏了些,当老师在黑板的最右边板书时,需要侧着身子才看得清。
张扬坐在丁蕊的后面,当她侧身而坐时,手随意搭在他的课桌上。大部分时间,张扬都是在看武侠的,老师念在他不曾耽误课业,很是纵容,竟默许了这种行为。看得累了,抬起头来,刚好看到丁蕊的手,白白的,有肉涡的手,短短胖胖,有如婴儿。他淘气起来,信手拿支原子笔,在她的手上,画猪头。
同桌是个女生,捂住嘴,轻轻笑。丁蕊当然也感觉到了,故意装作置若罔闻,眼睛眨也不眨地听课,不时附和老师几句。
蓝色的原子笔,三个猪头,摆成品字型,口水滴答地抬头望着画在上方的青草,分明是她的名字。张扬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提笔写:食草猪。张扬大师醉后戏作。
丁蕊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要到下课了,女生提醒她,才哎呀道:“张扬你才是猪头!”围着课桌,追追打打。
舍不得擦去的,她老舍不得,回到家中,在台灯下看书,一页页地翻着,眼睛却盯在他画的猪头上,要等妈妈干涉,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上香皂洗去。
次数多了,她学会画这种猪头,圆圆的头,滚滚的身子,尾巴卷卷,眼睛大大,画得越来越熟,和他画的,一模一样,几可乱真。
终于有一次,趁他趴在桌子上睡着,她也在他的手上,画了同样的图案,并学着他题字,待他醒后,疑惑地盯着它瞧半天:“咦?我还会梦游?”
她背转身去,笑得肩膀一耸耸的。
在信里问秦斐然,你看过黄昏的云吗,踢球吗,玩不玩游戏?热爱古龙,温瑞安,还是金庸多些?她说,我喜欢柳五,你呢。
不知不觉,写满两页,贴上邮票,装入书包,寄出。在信里,她是敏感多思的小姑娘,并且是美丽的,美丽的,长发,大眼睛,秀丽至极。
然后在考试中以强悍的姿态,和张扬较劲,在游戏里,比他玩得更酷。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虽然被相思噬咬着内心,但只要能看到他,一转身,一抬头,都能看见他,便也觉得安心了。
但很快,他要转学了,他的父亲近年来仕途很顺,即将调入京城任职了。
3、
张扬向丁蕊辞行时,她正在给秦斐然写信,问他,你有要好的朋友吗,你明白什么叫黯然销魂,唯离别矣吗。她说,这个秋天,我都懂了,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懂得。
“丁蕊,我要走了。”他和她的同桌换了座位,挤到她旁边,坐了许久才说。
晚自习是没有老师来的,教室里很吵,大部分人都在嘻闹。她戴着耳塞,听邰正宵的《一千零一夜》,头也不抬。
音量开得很小,她是听到他说话的,仍一字一行地写着信,对远方的男孩,说着身边的男孩。
张扬不得不再说了一遍:“我要走了。”
她侧过脸,望着窗户,努力地忍住眼泪。窗外是夜色弥漫,玻璃窗上映照出她的面孔,一张平静的脸。
可为什么,有泪。
她微笑着,一无所知地转向他,拔掉耳塞问:“你说什么?”
“我要走了。”
“哦。”她问,“几时?”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