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就是爱了他,她有什么办法。
9、
决定去见张扬那天,是个秋天的下午,丁蕊穿着粉色长裙,颈间系了同色系的丝巾,头发散开来,穿细高根的鞋子,拎白色手袋,走在校园里,竟也有不少回头率,她叹口气,是,只是不好看,并不能称为丑陋。但……张扬,张扬,喜欢的,是另一回事。
没有告诉张扬,她来看他。
正是周五,他照常会上网的时间。他已非常依赖和她说话,并放弃了别的网友,只和她一个人说话,天文地理武侠政治,无所不谈,酣畅淋漓。他说,柳五,我只想和你说话,而不是之外的任何人。
那你的女朋友呢。她问。
他说,她很好,但有些话,没法和她交流。
秦斐然则说,除你之外,我不想交任何女朋友。
站在一株绿叶白花的树木下等张扬经过,从他的言谈里,她对北大的建筑和方位相当熟悉,很容易就找到他所说的必经之地。
踢球的男生刚从场下下来,呼朋引伴地去校外喝酒,其中几个还朝丁蕊多看了几眼,轻吹一个善意的口哨。
丁蕊矜持一笑,低下头去。这些年过去,她已学会如何让表情神态恰倒好处地展现出来,将她为数不多的优势做到极致。
手袋里,有一封刚收到的信,来自秦斐然,他依然情意深重,丁蕊想,斐然,我注定要负了你了。你看,就算我来到你所在的北大,要找的,是别人。
何辜,他们爱上的人,爱着另外的人。将心比心,她不想让他伤心,但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只得遗憾。
远远地,看见张扬。丁蕊立即拐到树后,身影夹杂在人群里,并不显眼。
张扬没有发现她。
她贪婪地注视着睡里梦里心里的那张久违的脸,他长高了,长结实了,晒黑了,穿白色的外套,深蓝牛仔裤,手挽一个女生,慢慢地走。
女生在吃盒装冰淇淋,拿着小勺子舀,甜蜜地喂给张扬吃,他一侧脸,就着她的手,吃下一勺,朝她一笑,继续朝前走。
丁蕊跟在他们身后,看到那么多他给予别人的,恩爱小细节,忍不住抬起手背,看了看她自己画上去的三只猪头。那是个蕊字。
他说,她是拥有三颗心的花心小女人。
他呢,他又有多少颗心。
他们在路边摊坐下,叫了汤圆米酒。南方小姑娘噘着嘴,要张扬喂。他好脾气地笑笑,抚弄着她的秀发,耐心地一勺勺地喂她,目光里满是缱绻的爱意。丁蕊在他们的邻桌坐着,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不动声色地看。
暮色苍茫,路人云涌,如此热闹,可她的心,灰了下去。坚持了十多年,又能怎么样呢。不管他心里是谁,他都懂得身边是谁,对每个都用心至极,分手后,没有人不怀念他。
他需要是爱情,不是爱人,每一段,每一段,就这么走下去。就算有天她能和他在一起,他会温柔相待,但他给予一个人的热情,只有这么多。
他的生命里花样翻新,无法拘泥于同一个女子。她一早就该明白的。
某个刹那,她想起少年时,半夜想吃盐水虾,就溜出家门,去敲他的窗户,他在熬夜看武侠,当下就出来了,拉着手,跑去夜市叫了一桌吃食。
丁蕊很喜欢醋,在味碟里添了一次又一次,但张扬自小就不碰它。她拿着瓶子晃,**他:“加一点?盐水虾蘸醋才好吃呢。真的啊。”
张扬坚决地摇头:“我不吃。”
多年后的丁蕊想起这么一桩旧事,电光石火,豁然开朗。
愚忠若此,又有何益。张扬只爱吃苹果,色泽光亮、咬起来清脆的红苹果,可她呢,她是香蕉。
他爱的是苹果,她是香蕉。无论怎样努力,她只能成为最好的香蕉。可他宁可选择次一等的苹果。
有些人,注定是我们得不到的,就算耗尽全力地去争取。
没等他们吃完,丁蕊就站起身,拎起手袋想逃。她掏出钱包付账,旁边那桌的人喝多了酒,发生争执,有人朝她这边踉跄几步,将她撞到桌角,手袋落地,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她去捡,那名肇事者反应更快些,说着对不起,弯下腰,一样一样地替她拾起。
张扬和女朋友闻声看过来。丁蕊怕被他认出,低头讪讪地接过男生手中的东西,连他的模样都不曾看清楚。
眉笔,化妆镜,钱包,钥匙,秦斐然的信。她一一接过来,直到那封信。
拿起那封信时,男生的手顿住,不能确信地,去看地址,惊呼出声:“咦!”
丁蕊一震,慌乱去看他的脸,浓眉大眼的男生,酷似张扬所热爱的球星李明。他望向她时,眼里有茫然,有犹疑,有不解。她无比熟悉这双眼睛,在她中考后的那个暑假,火车站里,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一瞬间,她更想逃了,以重生的人,逃离十八层地狱的速度。如果她真能够的话。
接着,她听到记忆深处,熟悉的声音阔别经年的张扬,惊喜地向她跑来,给了她一拳:“丁蕊,你这个猪头,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