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车技很不错,但那是从前。自收到毛豆那封摊牌的邮件后,她整个人都涣散掉了,早上来上班时,差点蹭到路边的花坛,在车库倒车还险险把旁边的奥迪刮花。这不行,她想,这不行,迟早会出事。
周杨求之不得:“阿姐,你早该做出这么英明的决策啊!带我见见世面,学习谈判技巧,我也能多帮你分点忧。”
“不是谈判,而是人情往来。做奢侈品的招商,打交道的人非富即贵,个个都是人精,你那点小九九,人家全都看在眼里,瞒不过。”
周杨的大学是在深圳念的,对深圳的路很熟,陈桑榆放松得很,蹬掉高跟鞋,支起一条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后座上看手机。别人那么坐,会像个金刀大马的将军,可她多像娇憨的妃子,正躺在贵妃榻上把玩着御赐珠宝。
维兰网商务部一团混乱,百废待兴,周杨替陈桑榆揪心,怪不得鬼佬昆特跟她面谈后,要求半个月内就得飞到深圳主持商务大局。半个月!陈桑榆本是答应前东家拍卖行干到年底的。他对她同情不已,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一堆居心叵测的人,还有很多双观望的眼睛,这就是陈桑榆遭遇的局势。等红绿灯时,他回头看她:“阿姐,吴曼太嚣张了,她职位比你低,凭啥还横来横去的?”
陈桑榆没事人一个,反倒给他宽心,“小子,客观来说,不用太义愤填膺。想想红孩儿,你就会明白牛魔王不顾几百年交情,不借芭蕉扇给孙悟空的原因了。”
“啊?”周杨对《西游记》可没有陈桑榆熟,回忆着剧情,“红孩儿想吃唐僧肉,差点把孙悟空烧死了,最后被观音菩萨收为童儿……”
“台词说得很直接,与人为奴,怎及自在称王。我不来,吴曼就还是商务部的头头,三百多人都归她管;我来了,三百多人都归我管,她也得归我管,我还比她小几岁,她能没有情绪?郁闷也在情理当中。”
“她早该有心理准备的,她早来了三个多月,他们没想着让他上位,不是你也会有别人,阿姐,你可别做滥好人啊。”
陈桑榆又把十八哥放在裙子上坐着,人都是善于自欺的动物,事情不临到面前,就会装作不存在。有个现成的敌人杵着,让吴曼天天见日日烦,必定会视为眼中钉,想要拔之而后快。但理解归理解,她既不爱喝啤酒,又不是弥勒佛,还当不了将军,肚子里可容不下一艘侵略她的海盗船。
“滥好人?我没这志向。我跟她非亲非故,干嘛甘当一盏省油的灯,照亮她的前程。”陈桑榆和十八哥津津有味地玩着,“小子,她如果还这么抵触,我是不会再忍让的。我不喜欢踩人,更不喜欢被人踩。”
“哪个采?”
“滚。”
周杨总在想,陈桑榆的人生中一定是经历过很严重的变故,才会从暴躁过度到温润。会是什么呢,她哭过吗?一个人得下多大决心,才肯翻天覆地和过去一刀斩两半?也只有在说到吴曼时,才听出她对往日尚有几分留恋:“我得说,她运气真好,认识的是今天的我。”
“否则拍案而起当场翻脸?”
陈桑榆冷哼道:“阴我者,斩立决。睚眦必报算什么,我是逆我者亡。”
周杨听得有滋有味:“那我宁可你回到从前,起码很痛快,不憋屈……阿姐,我想好了,换我来吧,跟她一起去出差,在高速公路上脚脖子一夹,把她丢窗外,我再泪流满面地哭回公司报丧。”
陈桑榆笑,周杨又说:“还有个办法,找个北方城市,把她绑在窗台上冻硬了,再从七楼推下去,就跟打保龄球扔沟里的声音一样好听啊。”
陈桑榆不认可他:“这年头江湖玩的是尔虞我诈,动刀动枪上不了台面。我是个讨人嫌的炫技派,只走技术路子,一巴掌拍死那是力气活。
周杨顶道:“秒杀也是技术活。”
“我干嘛要对女人霸王硬上弓?没那么饥渴吧。”
周杨坏笑:“那你还对女人做足前戏?”
“撩得心痒难耐又不给,才让人抓狂吧?”
这话题太少儿不宜,周杨哈哈笑,认识这女人快两年,眼见她越来越像个美丽笨女人,吴曼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还白痴兮兮地笑,把她的十八哥抱在胸口满不在乎地昏睡百年。
在拍卖行共事时,他听人说,22岁初入行时陈桑榆就胆大妄为,明明什么都没有,但看起来什么也不缺的架势,是很得瑟的炫技派,有一种欠扁的气质:“这事儿我只是懒得做,一出手立马镇压你。”
相识时她已经25岁了,跟传闻中当年那个狠角色判若两人。她总慢悠悠地边微笑边说话,对谁都很有耐心,像小女孩儿。男同事们都对她评价很高,论五官,她不是拍卖行的姑娘里最精致的,但大家都觉得花魁是她。他在电话里跟她打了几个月交道,初见面傻眼了:“阿姐,我还以为你是御姐范儿,又干练又中性那种。”
工作后,周杨见过好几个所谓御姐和女王,吴曼就是,言行很强势,发号施令铿锵有力,是很杀伐决断没错,却也无形地告诉别人自己已历经人世沧桑,不再年轻。但陈桑榆穿得很明媚,笑得也明媚,让人一看就觉得她过得很幸福。
“人到中年万事和嘛,我性子也好了点,不像从前那样狼狈暴躁地对待人和事了。”陈桑榆跟他说,“我很怕老的,她们都说,心情愉快是最好的保养方法。我可不想变成刻毒的人,那是我少年时最讨厌的女人形象。”
职场里,只有共同的利益,而很难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对陈桑榆而言,事态尚在可控制的范围内,真正顶用的援手有待发掘,与其对吴曼赶尽杀绝,还不如以观后效。她伸过脚,捞了高跟鞋穿上,接起陶园的电话:“再有十分钟就到了,别急。”
陶园声音压得低低的:“姐,我现在在茶楼外边,你得快点来,这胖子很缠人,我连灭了他的心都有了。”
陶园所在的婚介所在福田,公司隔壁就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楼,法人代表就是老板,他给小舅子承包了五年,生意很红火,婚介所接待VIP客户时都往那里带。客户们倒也没多大意见,那么多钱都掏了,还在乎这点小钱?何况茶楼的环境不错,绿植葱茏,水声潺潺,还请了几个艺校学生弹古筝,也算相亲的好去处了。客户们有的在别的婚介所和网站都注册过,但动不动就碰到饭托和酒托,还不如茶楼实在。
亿万富翁王胖子的条件是很苛刻,但一通排查下来,竟还能在会员库里找着9名大体符合要求的女会员,陶园很惊喜。可王胖子痛心疾首:“你们几万个会员里,才9个达标?我这条件不高啊!”
“王先生,您想找娇养长大,肤白貌美,性格温顺,C罩杯,能过空姐招考首轮关,25岁以下无恋爱同居史,还得擅文艺和厨艺……太难找了。”
王胖子鼓着鱼泡眼,想了想问:“你说大体符合是啥意思?还打了折扣?”
“其中有4人年龄在25岁以上……”陶园还没说完就被胖子打断了,“Pass!我34岁,比我小10岁没关系,但25岁还没男朋友或不结婚,不是父母婚姻有问题,就是自己有问题,要么就是童年有阴影,不行!”
“还有三人谈过恋爱,王先生考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