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笑:“有空多看看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境界,有风度有姿态还聪明。”
陈桑榆本能地反对:“那可不行,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诈降?留后患的事我是不做的。”
小明没奈何:“还真不学无术啊你!《孙子兵法》不是装孙子的兵法!”
陈桑榆拱拱手,恍然大悟状:“好的,在下见过大爷。”
小明拍她一记:“屈人之兵的屈有好几个意思,既有屈服之意,也有亏心之意,不有个词叫理屈词穷嘛,是指你在真正交手前,就把敌人的实力瓦解掉,让他意识到心虚胆怯,主动逃走了。”
“……好像跟老师说的不一样,我再想想。”到了工作了两年以后,陈桑榆温习《孙子兵法》时才想透其中的关节,孙武是军事家,不是慈善家,若是从字面上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去揣测他,何来一本流传千古的兵书?你以为他维和?不,他是主战的,要打,必须要打,但怎么打?他是在讲计谋。
那样好的小明,晴朗的小明,对她说入世智慧皆在古书里的小明,是她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她买了三天后的飞机票,她要去看望他,再繁重的公务,都往后推一推。
周杨鼓着脸说:“阿姐,我巴不得你凶点,把吴曼镇压掉。这些风言风语绝对是她传开的,曾鹏飞对你有意见,大概就是轻信了她的鬼话,她连细节都编造得活灵活现,好像举了个DV在一旁拍。阿姐,我想好了,她再敢多说你半个字,我就去找她的麻烦,我在深圳大把朋友,你放心,保证不让她知道是我干的,我绝不牵连你。”
陈桑榆想起陶园的前男友陆晓闻,他甩起自行车链条虎虎生风,大笑道:“小子,我还真不晓得你认识一大把光头金链汉子。”
周杨瞪着她,但她的笑颜太明媚,他也笑了:“阿姐,你知道你在公司的外号是什么吗?”
“咦,有人给我取花名啦?说来听听。”
“你不是宁波人嘛,他们管你叫汤圆,我听了半天,才晓得代号汤圆就是你。”
陈桑榆一副很失望的表情:“哎呀,不是赛西施啊?”又问,“我是宁波汤圆,吴曼是啥?驴肉火烧?”
周杨捧着肚子笑:“啊哟哟,阿姐你太好玩了!吴曼的外号是武士啊,你不觉得她每天的打扮都像一句口号嘛——东洋武士很时髦!别看手上没刀,刀在两只眼睛里呢,哗一下砍过来,刷一下杀过去。”
“那你们可就错了,她对外从不搞侵略,走的是和亲路线。”陈桑榆回味再三,“汤圆,宁波汤圆,这外号蛮可爱。”
“可爱?!”周杨翻翻眼睛说,“很情色好不好?宁波汤圆,白白嫩嫩,皮薄馅大。”
“哟,感谢群众厚爱,我身材没那么好吧。”陈桑榆戒骄戒躁,周杨气得不行,返身又去弄视频。
难得按时下班,陈桑榆六点一到就撤了。路过格子间,看到吴曼又在训话,见她过来了,脸上挤出一丝笑,她笑回去,想起她捏造的她和Quentin的绯闻,直想抓住她的头发往墙上使劲撞。
终究忍住了,斜靠在桌边,下巴微扬:“没事就早点走吧。”说罢高跟鞋笃笃地远去,吴曼怔了一会儿,为自己被她镇住而羞愤,扭脸又对BD们大肆发作,语气之凶,人人都腹诽不已。
开车回家的途中,陈桑榆仍在想,小明教导她要宽容待人,究竟有多大必要。她一再忍让,仍被一再欺负,只因吴曼做尽了龌蹉事,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而她竟然顾及颜面,不好意思当面指责她很恶心。
小明说:“人总是要讲点风度的,太不礼貌的事做起来嘴脸难看。”但吴曼叽里呱啦从不想太多,难看不难看,风度不风度,都不在乎。多少迂腐的人就这么败给了不要脸的人,气得直发抖,却也做不到口吐恶言,或者是吐她一脸唾沫。
所以,她甚至有点儿佩服曾鹏飞,起码他有种直白地向她表达,你是靠色相上位的,我瞧不起你,不和你说话。
直到母亲给她打来电话时,她才想得透彻,不,比起对咬互掐揪头发,她宁可采取别的方法。吴曼为人不怎么样,业绩还是不错的,能给她顶不少事,要收拾她,不如先留着她,派点别的用场。养虎为患是可怕,但敌人来了,先拿老虎挡一阵子,岂不是更好的对策?
小明说过,别让杀人的刀污了自己的手。是啊,她厌恶不洁净,何必呢。眼下不是速战速决的时刻,恶人自有恶人磨,她等着看。
母亲信不过她,但她越来越肯向她服软了:“妈,我再历练历练吧,攒点华南区的人脉也好呀,全中国最发达的也就长三角和珠三角,我总要换个地方试试水。”
从对付母亲,到应付母亲,陈桑榆花了20多年。父亲在分机里插话:“妹妹,你还漏了环渤海湾。”
“不去,我不大爱吃面食。”她张口就回绝。此时她边开车边和母亲说着话,“工作很顺利,同事好相处,老板是外国人,不大管事,我挺自由的。老妈,深圳气候很好,等我做得再顺手些,你和老爸过来玩,我们到香港买东西,很方便的。”
在小区门口,又碰到谢闲庭了。他的公司在科技园,每天都走路上下班,拐到超市买几把新鲜的菜蔬鱼肉,哪怕单身一个人,仍坚持给自己张罗一顿好饭。
陈桑榆和他打招呼:“老狼,今晚吃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说:“茭白炒个肉丝,酸辣包菜,再把昨晚的汤热热就开吃了。”
“茭白很好吃,我家那边产这个,我小时候常吃外公做的这道菜。”陈桑榆伸出手,“我帮你提。”
“不重,我自己来……你的额头受伤了。”他望着她说。
其实,是心受伤了,但表现出来却不过是面子受伤了。连续几个晚上,她都要靠酒精麻醉才能睡着,从窗台上摔下来,额头都磕青了。所幸有刘海可以遮一遮,陶园、周杨和同事们都没发觉,但谢闲庭一眼洞穿,问她:“抹红花油了吗?”
她捋一捋额前的碎发:“我揉了揉,不严重的,看不大出来,三五天准好。”
“还是得涂点红花油,活血化瘀。”谢闲庭说,“我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