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害怕悲剧重演
杨桃念初中时,母亲很警惕她的所作所为,连日记都不放过。但过了那段动**期,她就放过杨桃了,这个世界是强者说了算的,杨桃用她的成绩单打消了母亲的疑虑,再怎么贪玩,她依然保持着班级前三名,全年级前十名,每年都拿回市级竞赛的奖状。
久而久之,母亲对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连她去电玩城打工也不横加干涉。她带不同的男生去米粉店吃东西,母亲也只说:“别老敲诈你的朋友们,他们的钱也是父母赚的,不容易。”
杨桃梗着脖子道:“不在咱家吃,他也会花在别家的。”
母亲笑骂:“你倒让我成了黑心老板娘了,得卖女求荣。”这话太难听,杨桃皱起眉,“他们是不请自来,不关我事。”
今天母亲见着了杨桃和赵晓松的勾肩搭背,再开通也有话说:“我知道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是有谈恋爱的行为的,你要是也这样,我禁不了,越禁你越反弹,我也不多说了,你把握分寸就行,别给我出状况……我知道你知道我说什么。”
母亲一反常态的严肃,杨桃急得跳脚:“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喜欢的是他的前女友!”
母亲看着她:“没错,你同情他,安慰他,他需要被同情被安慰,两人就越走越近,这很正常。谈恋爱的开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越说越离谱,简直乱点鸳鸯谱,气都气死人。杨桃哭笑不得:“妈,你想象力真丰富!你为什么不像别人的妈妈一样,劈头盖脸臭骂我一通,把我关在家里反省?”
“高中谈恋爱不应该,大学谈恋爱就被允许,里里外外不也就一两年时间吗?”母亲笑,“我可没那么狭隘,我要真棒打鸳鸯,你怨都怨死我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了。对你宽松点,你也知事,会有分寸的。”
杨桃被母亲捧得开心,扑上来抱她,勾着她的脖子说:“我跟赵蜀黍没什么,男女就不能有友情了?我喜欢的不是他那一型。”
母亲神情自若地接口:“是丁岩那种吧?”
杨桃惊得汗毛倒竖,她可从没向母亲提起丁岩半个字,她是怎么知道的?见她呆住,母亲曲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母亲在笑话她瞒天过海呢,可这是哪跟哪啊,杨桃瞪大眼:“你认识他?”
母亲的挎包就放在茶几上,她拿过来,摸出一张卡片递给杨桃:“晚上他到店里坐了坐,吃了碗米粉,直夸好吃。末了就给我这张VIP卡,说是像我这样的,太劳累了,肩膀啊、腰啊颈椎什么的,肯定不大好,让我有空时,去他们养生馆坐一坐。”
琥珀色的VIP卡,一角印的金额是一千块,背面是各种消费项目。杨桃拿在手里,生气道:“拿人家的手软,我明天去还给他,他太过分了,这算啥!”
母亲说:“我还以为是体验卡,几十块那种,就接过来了,一看,哎哟,值一千块呢,那就不合适了,不能要。可他说,他们养生馆都是专家坐镇,价钱不便宜,一千块也只能做上几个大项目,让我安心去按按摩就行了。我还是说不能要,他就说,阿姨,我是有备而来,我听说你家米粉好吃,一尝果然名不虚传,正打算给我们员工订餐呢,每天中午晚上各要一次,你们人手不够啊?不要紧,我让几个人来取就是了,反正饭点儿他们也闲着。”
这人!在她面前碰了壁,就曲线救国,来攻母亲的关了。杨桃拿着VIP卡还是很气愤:“一码归一码,他们要吃米粉,我们就收钱,我们要按摩,就给他们钱,多清爽!不搞这一套。”
母亲赞许地看了看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推了几次,他也不肯,只说让我忙着,他还有事先走,明天会有人具体跟我谈订餐的事。他走了我去收碗时一看,卡片还压在碗底呢!我只好拿回来了。”
杨桃是个小势利眼,怒极反笑:“就一千块就想收买我,不干!”
“这你可就不懂了。”母亲说,“一千块钱的消费对他来说,成本也就几百块,在人情往来能接受的范围内。数目太大,那就叵测了,那句话怎么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开始就会防着他,没法谈下文了。那孩子别看年纪轻,做事挺有主张。”
“一张卡就让你帮他说话了,哼哼,受不了。”杨桃问母亲,“但你咋知道我跟他认识?”
“全城起码几百家米粉店,你还真以为我们名扬天下了?他说好吃是个由头,不然怎么谈话?可我总不能认为他是冲你妈我来的吧?好歹我还养了个水灵的女儿呢。”
这手法跟赵蜀黍如出一辙,他也号召同事订桂林米粉,但为啥丁岩做起来就这么招人恨呢?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嘛!这边儿搞大了别人的肚子,那边儿就来走长辈路线!杨桃气呼呼地把VIP卡塞进书包:“这人心术不正,我不想搭理他,明天就去还给他!”
母亲没说话,望着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书包,忽然叹了一口气。杨桃问:“怎么了?”
母亲摇着头,走进卧室,扔给她一句话:“早点睡吧。”
她在担心杨桃,这丫头怕是喜欢丁岩了,而又不肯承认。她为什么不肯承认?越是这样她越担心。赵晓松到店里吃过好几次米粉,她都看在眼里,即便是今晚她目睹了他送杨桃回家,她也不担心,因为每每谈起他时,杨桃都坦坦****,眼中很平静。在为他打抱不平时,她也只有局外人的看不惯心理。
可对丁岩就不同了,母亲观察到,一说起他的名字,她竟脸红了,眼底有慌乱之色。当她恨声说到他的时候,像极了妻子数落丈夫。数落归数落,一听他肚子饿,就会冲进厨房给他下面条的。母亲是过来人,看得再分明也没有,她想着女儿心里装了一个人,但两个人之间似乎存在着矛盾,就又是一阵担忧。
十几岁时的恋情,应当是光风霁月的。可是女儿因为丁岩,有了忧愁。母亲在黑暗中翻了一个身,她睡不着。当年和杨桃的父亲谈恋爱时,他也是丁岩式的小青年,吊儿郎当满不在乎,也爱穿黑衣,身手敏捷地翻院墙来找她玩。
那辰光她还是印刷厂的职工,终日守着轰鸣的机器,被吵得心烦意乱。厂里在郊外,远离居民区,日夜不休地印着纸张,值夜班的晚上,她就守在一旁,弄本杂志看看,隔一会儿就去瞧瞧印刷品的颜色是否有偏差。日子是清苦的,所幸有他,一下班就骑自行车来看她,给她带当年时髦的玩意儿,头花、镯子和丝袜,甚至还有汤汤水水的小馄饨,十几里路呢,竟也没洒。她笑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就仰起脖子志得意满地说:“艺高人胆大嘛!”
那种满不在乎的潇洒劲儿,她在丁岩身上也看到了。这是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可怕的遗传,让她和女儿都喜欢同一类人。
……那人真爱玩啊,也会玩,一只手骑单车,另一只手拎着装小馄饨的食盒,迎着风唱着歌儿来看她,她哗啦啦地吃完,连汤也喝得一干二净,靠在门槛边微微地看着他,他穿黑衣服,头发也很黑,眼睛却很亮,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他在机器轰隆隆的响声里对她说:“我得挖门路把你调走!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干这个!”
他也是一般家境出身的,谈调动不是件容易事儿,但有他这句话,她就知足了。男人嘛,最大的美德就是知冷知热,她很庆幸自己碰到了他。
可惜时间是个太残忍的东西,几年后,她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一眼也不想看。他有多喜欢过她,就有多伤过她,她早就该想到的,像他那样长得体面又体贴的人,还会有大把姑娘惦记着,一旦她和他进入了平淡期,旁人就会乘虚而入。就算是个仙女儿,搁在家里看了几年也看厌了,哪比得上外面那些层出不穷的新鲜可爱的事物?况且他爱玩爱新奇爱自由,偏偏又不爱束缚和妥协。
所以她罢了手。一转眼,女儿长大了,竟和她殊途同归。她本想对女儿说,找男人别图他样貌好会哄人,那不可靠,可是,说了女儿就会悬崖勒马吗?样貌好会哄人,谁会不喜欢呢?不跌一跤的话,谁能切肤地明白呢?
母亲一夜无眠,然后听到杨桃蹑手蹑脚地起床榨好豆浆喝了,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她知道,桌上必然有一杯是留给她的。这么懂事的女儿,她真不想有人伤害她。但偏偏是感情的苦是任何人都不能以身代之的,杨桃才十七岁,这一关,会花多久才能过得去?
上午是数学考试,杨桃成绩好,刷刷刷不在话下。陈雅婷的理科不灵光,一支钢笔都快被她咬秃了,最后一道大题仍不会做。监考老师太严,杨桃跟她隔了三排座位,急得直冒汗,手心里攥了一张写满了答案的小纸张,愣是没传出去。
不过就算传了,陈雅婷也是不肯抄的,她总说现在制造虚假繁荣没意思,毕竟高考时没人给她救火。但班里的调皮鬼可不这么想,杨桃的纸条称得上是洛阳纸贵,人人眼里的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