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注意方式方法吧。”班主任简直想哭着骂杨桃是个美丽笨女人,真正的聪明绝不是高调逞能,她的学生不懂。但以她的年龄,懂了也不妙,那就太妖精了,会丧失很多原始的快乐。这孩子在市井里混久了,跟人学了一嘴的油腔滑调,歪理邪说振振有词的——可细细一想,竟也有几分在理。她看着这个只能撸撸顺毛的女生,摆摆手,让她先回教室上课。
摆脱了说教,杨桃神清气爽一步三跳,陈雅婷已心神不宁地等在楼道口了,居高临下地喊话:“检讨书我写到第五张啦!”
杨桃哈哈笑:“班主任写啊,你白忙活了啊!”
陈雅婷一头雾水:“啊?”说话间她又望见欧阳泉了,他正拿着一摞试卷,急匆匆地向实验楼奔去。隔得那么远,她仍能认出他,他的背影、他的步履、他的笑容……一样一样,她都熟知,深记不忘。见杨桃来了,一把拉过她,“你老说没看清他,那就是!”
“……还是千里之外啊……”杨桃揪揪她的辫子,“你口水出来了,擦擦。”
陈雅婷闷闷不乐地跟她走进教室:“早操时他都瞧见了,这个开头挺败兴的,我都不知怎么办了。”
“嘁!肇事者是我,你是无辜受牵连的小白兔,正好激发他的保护欲,我要是男生啊,就喜欢你。”
“可你不是男生。”陈雅婷把头靠在杨桃的肩上,“跟我说说和校长交手的始末吧!”
这话题不光她感兴趣,班里的男生女生都是八卦份子,连班长都跳上讲台说:“杨桃,你来开个新闻发布会吧!要写检讨书吗,我们群策群力!”
风云人物的待遇非同一般,杨桃却乐不起来:“我毫发无损,但秦老师可就遭殃了……”如此这般一说,大家都被校长的变形记弄得发懵,还是调皮鬼徐启航一语惊醒梦中人,“咳,还不是教育局那个破评比闹的,校长是想弄个十佳当当呢。”他是教育局副局长的公子哥儿,一手资料尽在掌握,“我昨天听我爸说,下个月他们要来视察,从全城六十八所中学时选十佳,难怪早晨一来,校长突然要实行铁腕治军呢。”
杨桃分析道:“所以就打上我的主意了?师恩感怀后进生之类的?也算他众多功绩中的一件?”
“有可能。”公子哥儿剥块瑞士糖吃着,“杨桃兄,你是校长的贵人啊,他倒挺会借机大作文章的。”
杨桃抬手到脖子边作自刎状:“会不会卸磨杀驴啊,我命休矣啊啊啊啊……”
正闹得欢,坐在窗边的同学喊她:“杨世姐,有人找!”
来人是赵晓松,一夜宿醉,他脸上有轻微的浮肿,但仍是个清俊的读书人模样。杨桃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哪个班?”
赵蜀黍很崇拜她:“你说过是一中的嘛,我摸过来一问,门卫就说,哦,高二(七)班那个连校长都敢抬杠的疯丫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学校管制严格,但门卫是个娃娃脸自来熟的小伙子,幸灾乐祸地说:“这么快就通知家长了?可你看着也不像啊……”赵蜀黍就说,“我是她叔叔。”便得以顺利进来找到她。
他这么急匆匆的,无非是为着恋爱那点破事,他昨夜醉得厉害,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晓得他不想失去于佳佳,摸到手机号码就拨给她。可于佳佳的态度很冷漠:“你都有女朋友了,还找我干嘛?就差没带到我眼皮下示威了……赵晓松,你真没意思!”
“我哪有什么女朋友啊,不就是你吗?”赵蜀黍百思不得其解,可于佳佳果断地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她摁掉,再打,她再摁,发给她的短信也石沉大海,概不回复。看来她是真的怒了,赵蜀黍急得来找杨桃,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桃有点心虚,还不是自己以他的新女友自居,传到于佳佳耳朵里去了啊。见他都急得直跳脚了,提议道:“不然我陪你去找她,把昨晚的事说清楚。她排斥你,但我是个外人,可能有旁敲侧击的作用?”
赵蜀黍病急乱投医,忙不迭地答应了:“你容易请假吗?我……”
“我装病。”杨桃说,“你先别惊动她,我们直接去她学校堵她好了。”
回教室收拾书包时,八卦份子问开了:“你跟个大叔谈恋爱?”
“那叫忘年恋哈哈哈!”
杨桃怒目而视:“是忘年交!”
哄笑声更响:“难道‘交’不比‘恋’更深入?”
“流氓!”杨桃还以颜色,狠狠骂。
青春痘男生不甘示弱,顶了回来:“孽缘!”
孽缘也是缘啊,杨桃把请假条塞给陈雅婷:“陈汪汪,我要救火去了,一会儿就跟秦老师说我突发肠炎,上吐下泻撑不住了。”
陈雅婷忠心耿耿,只差没道声喳,目送杨桃和赵蜀黍走远。
于佳佳在城东的音乐学院念大三,古筝专业。她父母和赵晓松的父母是世交,她文化成绩不好,赵晓松没少给她补习,等她考上大学,两人顺理成章地谈了恋爱。两家父母都对联姻深以为然,只等于佳佳大学毕业就结婚,哪晓得节外生枝,前几天,赵晓松去接于佳佳吃晚饭,她冷着一张脸宣布:“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们分手吧。”
此事发生得太突然,赵晓松懵了:“什么?”于佳佳又说,“我爱上别人了,我们分开吧。”
赵晓松被她弄傻了,但于佳佳几句话就让他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况且她一向也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于佳佳开诚布公地表明了态度,她对于赵晓松完全是被动地接受,觉得他人不错,对自己也好,就半推半就地肯了,但他没法使她体会到自己是在恋爱,但那个人的出现,让她醍醐灌顶地懂得,什么是爱。
爱就是第一眼看到他,一颗心就化掉了。她说她得遵循内心的感受,不管那个人是否愿意接纳她,她也不想再和赵晓松凑合下去了。赵晓松被“凑合”一词打击得体无完肤,要借助桌子才能撑着不倒下去,一个劲地问于佳佳:“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你告诉我,我会改进的,我……”
于佳佳说:“你做得很好,但我就是不爱你。”
赵晓松很难受,她走后,他跟了出去。这段时间她在附近一家中医养生馆找了个兼职,每晚8点到10点弹两个小时的古筝,都是她熟极而流的曲目,给养生馆增添几分古意,往来的客人听了,也起到一点点舒心的功效。赵晓松目睹她进了养生馆就站在对面的树下等,10点刚过,她果然出来了,在台阶上扬起头,对一个男子说着话,等他走远,她还立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廊前。
那必然就是于佳佳爱着的人了,她离去后,赵晓松进了养生馆,向前台打听方才那个穿红格子衬衫的客人在哪间房,前台听了他的描述,笑道:“哦,您找丁总?我带您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