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松被杨桃安置在更衣室的小**躺着,她蹲下身,给他捶着腿,小声骂道:“你这头猪!”刚才七手八脚把他抬进来时,他的腿被磕到门槛上了,撸起长裤一看,都磕青了,可他还人事不醒,只会喃喃地唤:“佳佳,佳佳……”
还好,他只喊了恋人的名字,没有更夸张地喊下去:“佳佳,别离开我,佳佳,我爱你……”诸如此类的鬼话。杨桃是分裂帮帮主,一边向往着爱,一边又认为那是狗血而夸张的东西,她不知道爱到底是一种什么物质,但当她看到赵晓松,她会想,不,你所期待的爱不该是这样的。
当丁岩找到杨桃时,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情景,酒气熏天的狭窄小房间里,杨桃托着腮看向赵晓松,而后者还在喊着于佳佳。这一幕再一次使丁岩误会了,他扶住门框,定了定神,冲昏迷的赵晓松丢下一句话就走:“如果我得没有自我地生活,我希望失去你。”
这句话很高明啊,杨桃回味不已,真看不出来,那个养生馆的小老板,一个看起来很铜臭的商人竟然出口不凡。要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是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的名句。赵晓松醒后,她把它学给他听,他的头脑还不是很清楚,花了好长时间才想明白,却坚持说:“维持一段关系,如果需要以失去自我、失去人格与尊严的完整为代价,我希望结束它,不管将会失去什么。可是,对方是于佳佳,我就做不到。”
陈雅婷在帮杨桃顶班,见她扶着走路尚不稳当的赵晓松出来,兴奋地扑上来说:“有个好帅的男孩子向我打听你!人呢,人呢?”
丁岩离开时,大约是陈雅婷正忙的时候,她没看到他,杨桃笑:“陈汪汪,你这个花痴!人早走了。”
陈雅婷没精打采:“唉,他真帅!亮眼得很,叫什么名字?”
“跟你家欧阳泉换,你乐意吗?”杨桃逗她。
陈雅婷果然上当,笑开了花:“我家……欧阳泉!这个定语太别致了,我爱死你了啊杨桃!”
杨桃凑近她,低声说:“那个男孩子看上的是赵蜀黍啊。”
陈雅婷更乐了,拍手直笑:“这种邪恶是多么耽美啊!”朝赵晓松看看,不怀好意地问,“他俩的属性……一点都不攻受分明啊。”
老实人赵晓松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他只晓得要去给女孩子们买宵夜吃了,可一想到油腻,就又想扶墙而出了。杨桃嘎嘎笑他:“不会喝酒,你逞什么能?快点打车回去睡觉是正经事!”
“不,我要去接她……她在养生馆做兼职,晚上回家不安全……”赵晓松歉意道,“下次再来给你们买好吃的,我得赶过去了……”
杨桃几乎能想到一场悲剧即将上演了,于佳佳看到他的邋遢劲儿,不会再度心生厌恶吗?他以为她爱上的是那些形式上的喝酒滋事,可那就太低估丁岩了。尽管几次见面都是蜻蜓点水,但杨桃又如何不明白,能让自己和陈雅婷都惊艳到失常的男孩子,靠的绝不是一点点色相和玩世不恭的小调调儿。
赵晓松是于佳佳生命中的司空见惯,而丁岩不是。陈雅婷走后,杨桃又重复着枯燥的工作了,功课就放在手上,压根儿没时间写上几笔,冷不防闻到羊肉串的香味,一抬头,是英俊男孩子的笑脸,他将食盒往台子上一搁,熟门熟路地找了一台机器玩了起来。
他的步伐很快,有摩西过红海的架势,大厅里一长串芳心可可的小姑娘都在亮晶晶地望着他,他却谁也不看,冷着脸往赌博机前一坐,把按钮摇得山响。
搭档和杨桃分享着食物,啧啧叹:“你的桃花运好足啊,前脚刚走了一个,后脚又来了一个,样子都不错,对你也不错!”
杨桃没吭声,心里说,可他们纠缠着的,都是同一个女人,长发披肩,眉眼古典,会弹筝。是她,不是她。搭档又问:“你会选哪一个?”
杨桃反问:“你呢?”
搭档笑:“跟第二个谈恋爱,跟第一个结婚。”
“为什么?”搭档比杨桃大几岁,杨桃问,“就因为第二个看着靠不住,第一个忠厚可靠?”
搭档不屑一顾:“嘁,男人哪有靠得住的!不过我觉得第一个捏得住。第二个啊,一看就不安于室,盯上他的女人少不了,当他的女人啊,不省心!”
于佳佳未必不知道这个理儿,仍然愿意为他放弃自己把握得了的赵晓松……母亲那个论调可能没错吧,爱情是犯贱。可丁岩却说,不能没有自我。杨桃想,哪种才是爱情?或者哪种才更使自己相信,那才是爱情?
直到快打烊,她仍想不明白。玩家们恋恋不舍地揉着眼睛往外走,她收拾着书包,也要出门了,一抬眼,看见他正倚在门边的暗格窗棂下,手中烟灰一弹,突地大步上前对她说:“我送你回家。”
“你该送的,是于佳佳吧。”杨桃将他一军。
他却嗬地一声笑了:“哟,你在吃醋?”语气太狎昵,令她反感了,本能地就拿出最严厉的话来对付他,“你别惹我,我喜欢的是赵蜀黍。”
这话多违心,但多解气——他以为所向披靡手到擒来,想撬哪个女人就撬哪个女人?于佳佳是变了节,可她是为赵晓松挡酒的“死心塌地”的现女友呢。她谨记着自己扮演过的角色,存心灭他的威风。
无论如何,她和赵晓松是朋友,她不忍心看到他一再在他面前受挫。这张狂小儿,凭什么!
丁岩却又是一笑,漫不为意道:“大叔的肩膀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哪及我纯净?”
杨桃都生气了,嚷道:“你可别中伤他!他就于佳佳一个女朋友!你呢!开了个破店,没少往女人堆里扎吧!”
丁岩笑嘻嘻把脸往她眼皮下凑,不置信她会把话说得像个熟女式的老气横秋:“哟,那你可小瞧我了!”拍拍胸脯,“虽然我纵情声色,可我内心很是纯洁。”
他的一本正经状让杨桃绷不住,笑了起来。吃人家的嘴软,算了,她不刻薄他了,虽然她也不想让他送她回家:“我很忙,得回家做功课,没空和你磨嘴皮。”
但对付杨桃这类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丁岩很有办法,手一伸,截住她的去路:“古惑仔混黑社会也不妨碍泡妞,你走路回家和说话不冲突。”杨桃的搭档听得哈哈笑,丁岩不失时机地补充道,“既然是赵晓松的现女友,想必对我和他的前女友的交往很感兴趣,你想听吗?”
杨桃对于佳佳没好感,也不感兴趣,但这太不符合一个“现任”的心态了,特别是丁岩说:“你得提高警惕,我和她越稳固,你和他才能越稳固,明白吧?咱们是相互制约,一荣俱荣。”
小老板口才不差,杨桃跟他并肩走着。这个城市的小年轻流行摩托车,她以为他会推出一辆出来,但他没有这么做,依他的经济实力,开一辆车也是可能的,可他却只说:“陪我走走好吗?”
却不是回家的路,漫无目的地逛**着,单独在一起的两个人却没什么交谈,只一心一意地踢着石子儿走着路,四周静谧得只听见秋虫的鸣叫声。而杨桃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反感在这样深的夜晚,和不相熟的他,同行这么一段。
街心公园正对着杨桃的中学,桂花香很甜,夜气如水,天上的星星很少。丁岩脱下薄衫垫在石凳上,让杨桃坐着,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像是沉思了许久,才说道:“我常常一个人在这里走一走,坐一坐,想一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