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不知道,他没说,你问问老板吧。”
车行的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刘国强拿出警官证一晃:“想找你了解了解情况。”
证件是他花25块钱在天桥办的,只要花钱,东南亚证件集团连克林顿娶了居里夫人的结婚证都做得出来。有了它,他打听事变得很便捷,老板问:“他犯了案?”
“不不不,他是好公民。”见老板狐疑地瞧他的腿,他苦笑着说,“小流氓械斗,伤着了腿,退下来做文职。案犯不服,请了律师要上诉,我得找目击证人出庭作证。”
阿川是目击证人之一,事发当晚,他无意中从现场经过,警官刘国强没能喊住他,但闻见了他身上的机油味,他估摸着他曾经在这附近工作。走访了大半个月后,终于接近胜利,他说:“连你也不晓得他去哪里了?”
老板说:“是不晓得,但我们用人是很慎重的,他的家庭情况我有记录,你到嘉定找找,可能有希望。”
刘国强拿到了阿川家的地址,对老板连声道谢,老板说着不客气,客气地把他送出车行,临了问:“刘警官,我想问问,离婚官司好打吗?”
“好打好打,那是法院的事,你到民事厅找一位姓张的同志就行。但别说是我介绍的,我和他有过节,不过你放心,他很有经验,人很负责。”
这两年离婚的人可真多啊,刘国强想,还好,离婚这事我有经验,不然可就被他问住了。他和老婆离婚就是张某人受理的,这老板……他回头望望,想,他老婆想分家产吧?
这阵子他没少看侦探小说,法制报上期期都登,好看。电影里也在演,连他也过了把警官瘾。可在阿川母亲面前他可不能演警官,中年妇女最精明,不好糊弄。他特意挑了个下午去了嘉定,这是上班时间,他避免跟阿川碰个正着。可阿川母亲说:“他啊,大半年都不怎么回来了。”
他很后悔,早晓得就挑周末来,今天周四,生意是不错的。阿川母亲果然一脸精明相,讲一口嘉定话,和市区里不太一样,择着芹菜说:“男人也跑来说媒?”
刘国强是以琪琪的哥哥身份找上门的,琪琪在嘉定西边的一家足浴城做事,对阿川很有好感,念叨过好多回。他和琪琪的身世是很可怜的,父母早年离婚,母亲改嫁到浙江,父亲也有了新家庭,他和琪琪相依为命长大,感情很深。妹妹有了心事,他这做哥哥的,哪有不帮之理?虽然晓得不合适,但妹妹脸皮薄,他也不晓得该找谁来说,大男人家的,不懂。
“你老婆不来,你来了?”阿川母亲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他趁机又吐了一大堆苦水,在工厂里被机器轧伤了腿,老婆跟人跑了。他越发得帮妹妹找好人家,看到她稳定了,他也好离开上海,挑小地方待一待,生活成本低,也不连累她。
刘国强和阿川母亲拉了一下午家常,他没把握她是否相信他的满口胡言,但报纸上写得煞有介事,他有样学样,不会出错吧?他甚至骗琪琪说要办小区出入证,拿到了她的身份照,递给阿川母亲看:“这是我妹妹。”
阿川母亲对着照片看了又看,眯着眼看他:“你俩长得不像,你妹妹很秀气。”
这女人说话真直接,刘国强脸上一热:“我长得像我妈多一些。”
“你妹妹在哪家足浴城上班?我哪天去看看。”女人仍不说出阿川在哪儿工作,却想套他的话。刘国强赔着笑脸道,“她在市里找了份工作,这两天就搬。”
“哦,你在啥区?川川也在市里。”
“杨浦,阿川呢?”
“他不定的,上次说在静安,上上次又说在闸北。”
“那他现在做什么呢?”
“他没说,我也没问。”女人撸了撸芹菜,又挑出一两根细小的黄叶子掐掉,“年轻人嘛,主意多。”
“大姐,他再回来你给问问吧,年轻人相处相处看看吧。”
刘国强走后,阿川母亲洗着芹菜,淡淡地笑了下。这男人很老实,他妹妹的面相也本分,阿川那小家伙再回来,她可得好好跟他说一说。一晃眼他都快23了,竟有人上门来说亲事了。还是女方主动呢,儿子还是不错的,踏踏实实做点事的话,以后不晓得多好的姑娘都来找,足浴城的算啥。
可是阿川很少回家了,一回来不到两句话就会吵起来,他说他有钱了,她不用再做工,吃穿也不用省,可她还是老样子。他给她买的裙子和鞋子她都不穿,他气呼呼地大口扒完饭,又凶她:“茄子,茄子,顿顿都茄子!又不是没给你钱,你不晓得买肉吃啊?”
傻小子不懂茄子能烧出肉味的,加点蒜瓣,香。连她的东家都爱吃,一周总有两顿让她烧茄子吃,小年轻懂啥。他总塞给她钱,但她不缺钱花的,她也不想和他做对,是她怕。
他不回家,她担心;可他回家,她更担心,他给的钱越来越多,还说是炒房子赚的。她不会花钱的,都存起来,她怕。警察一来,他都得吐出来,她不能让他吐不出来。
阿川被母亲紧张兮兮的神情弄得好烦,几个月都不回,回来也坐不了两小时,背包往肩上一摔,走人。母亲想,他怎么办呢,他赚钱时不害怕吗,她收他的钱都会心惊胆战,他呢,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