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叹了口气,“关键在于,你、我,确实行得正坐得直吗?就杨子轩为什么正好是你先锋的实习生,这就不怎么直啊!由着这个‘不太直’,真诱人要深挖仁和和先锋公司的关系,不说别的,就杨子轩这小兔崽子的研究论文,那就是最拿得出手的实据了!”他揉着自己的额头,苦恼地说,“他简直就是专门来找麻烦的,作孽!姜总啊,我也坦白说,让你父亲转去杏林,请徐教授做手术,不如就在仁和,陆晨曦做。但是留仁和,让陆晨曦做也并没有绝对把握,只是免了个转院的折腾,不过我肯定会全程陪送。老爷子去杏林做手术,一转过去,就安排媒体发个稿,这也是徐教授的要求——‘徐林峯将赴杏林分部进行高难度食道癌手术’。发几张照片,做一个访谈,抢在林欢的律师有所动作的前面。我们占了先,他如果炒,我们就第一时间说他造谣!先锋公司老总的父亲分明是在第一医院高价分部的杏林诊治!根本不用掰扯什么扬子轩到底是谁,又究竟为什么动手打人,这些和先锋老总的父亲,毫无关系。”
姜总愣怔地看着杨帆,说不出话来。
陆晨曦回到急诊科和陈绍聪一起吃午饭。她自己拎着几个包子,看到陈绍聪的保温盒打开,里面全是从家里带来的菜,丰盛得不像话。她正想说什么,陈绍聪自顾自吃得有滋有味,完全不顾她向往的眼神,愣愣地问:“你不是今天还有一个手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晨曦默默坐在一边,拿着包子,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饭盒,酸溜溜地说:“手术室排期排到午饭后了,待会儿就去。”
陈绍聪边吃边支吾着也不知在说啥,陆晨曦忍不住了,举起手中包子给他看:“哎你有点儿良心行不行,你就不知道让让我啊?”
陆晨曦满意了,赞叹道:“嗯,好吃,结了婚以后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啊,下回叫杨羽多做点。”
“这是我妈做的。我现在不是住回家了吗,老两口天天把我当功臣,伺候得我可舒坦了。我爸还要给我换车,早知道我就该早点结婚了。”陈绍聪志得意满地说。
杨羽走刚好走进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白他一眼:“早结婚谁嫁你啊!”转头对陆晨曦道,“陆大夫,你这一天到晚都忙什么呢,急诊都快看不见你了。”
陈绍聪趁机抱怨:“就是,你的活儿都让我干了。”
杨羽摸着陈绍聪的头心疼地说:“看把我们聪聪都累瘦了。”
陈绍聪恃宠而骄地点着头:“嗯!”
陆晨曦看不下去了,厌弃地挥手:“噫,行了行了!就吃你个虾仁,还附赠一盆狗粮!”
陈绍聪看她一眼道:“我这是报你和老庄的一箭之仇,你俩那天在厨房里那个啥,”他做了一个亲吻状,然后抖抖鸡皮疙瘩坏笑着说,“都快闪瞎我了。”
陆晨曦差点把包子扔过去砸他,想想还是舍不得,冲过去挑走一个最大的虾仁。
杨羽问道:“你们家老庄呢,怎么不跟你一块儿吃午饭啊?”
陈绍聪叹气:“他现在可没心情陪陆晨曦吃饭,林欢和律师刚才来见过院长了。你知道她让医院赔多少吗?三十万呐,而且还得道歉。”
陆晨曦也是不明白:“怎么赔钱还得道歉呢?”
“你不知道这事儿啊?庄恕没跟你说吗?”陈绍聪意外。
陆晨曦蹙起眉头恨恨地道:“麻烦事儿他什么时候会主动开口告诉我?”
陈绍聪愣了愣,小声说:“呃,我又说多了?我觉得啊,你还是回心胸外科去吧,老庄还是需要你的。”
陆晨曦咬了一口包子烦恼地道:“他要真需要我,这事儿早告诉我了。”正吃着她手机响了起来。陈绍聪和杨羽赶快探头看,陆晨曦把手机给两人一晃:“别看了,杨帆。”她接起电话,叫了声“院长”听了两句就站起身来大声道:“……考虑转院?!他怎么可能转院?……好好,我马上上去!”
陆晨曦扔下半个包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陆晨曦冲进杨帆办公室,才一进门,就见杨帆和姜裴都在。她立刻冲姜裴发问:“姜总,咱们之前不是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姜裴揉着太阳穴摆摆手,指杨帆。
陆晨曦狐疑地望向杨帆。
杨帆把那张照片递给陆晨曦。
陆晨曦看来看去,不解地抬头问:“这能说明什么?”
杨帆苦恼地说:“还没看明白?这张照片发出去,会形成仁合医院照顾医药公司老总忽略其他病人的舆论。还有你这个曾经留院查看,跟病人发生过纠纷的大夫牵扯在内。院里为了避免误会、维护声誉,当然,也是为了保护你,必须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我跟姜总商量,把老先生转到杏林去,请徐林峯教授做这个手术。我们和徐教授已经约了,两小时后,你先和他视频交流一下患者的具体情况。下周一,徐教授来北京手术。”
杨帆皱眉,“你不要太狂妄了。徐教授就算在这方面不一定强过你,却也不会比你差,他既然答应下来,你没理由连交流意见都不听,就断然否定这个可能。”
陆晨曦摇头,“既然连您都说了,转院相比在仁和做,毫无优势,甚至可能有程度不同的劣势。我不懂折腾这一趟的意义何在?我的理解里,重症患者转院过程本身就有一定风险,如果不是为了有绝对更好的治疗条件,是坚决不应该转院的。”
杨帆看着她,手指敲着桌子,半晌才说:“陆晨曦啊陆晨曦,人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更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转院这件事,对姜老先生而言,不一定差,但是对你、对仁和现在的处境,是一定更好,更安全!我作为院长,得全方位地考虑问题,不能不理会可能出现的各种潜在麻烦。”
陆晨曦看看杨帆,再看看那张照片,又看看姜裴。出乎杨帆意外地,她没有再激动,而是坐下来,对着姜总平静地说:“我理解杨院长说的话。没错,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给患者手术,治病,一方面是患者的事,一方面是医生的事,一方面是家属的事。”
姜裴默默点头。陆晨曦接着说:“现在,对于患者,您的父亲姜先生,留在仁和手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选择转院,可能也并不太差——-或者,只差了那么一点。多了一点风险。”她吸口气,平静地道,“对于医生,我,陆晨曦——身上担负着处分,是个‘焦点’人物,还刚因为患者的误会,被另一个患者家属打了。我确实惹了很多麻烦。在这个时候,由我来给姜先生做手术,再次站到风口浪尖,恐怕是得不到什么舆论支持的。躲麻烦,对我个人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姜裴和杨帆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对于您,姜先生,我再单纯,也还是知道我们仁和心胸外科和先锋公司之间的合作的。子轩打了人,打的是普通病人的家属,恰好同时他的上司、先锋公司老总的父亲在此治病,舆论会怎么引导,会引导到什么方向,会给仁和和先锋公司带来什么……我想,这才是杨院长提出转院,而姜总下不定决心的真正原因吧?”
姜裴愣了愣,看看杨帆,杨帆对这样的陆晨曦有些不习惯,刚想开口,陆晨曦笑了:“其实呢,你们担心的,也都是‘可能’。但是这个世界上,‘可能’二字,就是最不确定的。任何推测,都会错。比如,现在照片上被子轩打的常大林跟我已经完全和解,他父亲的情况好转,他把我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我现在就可以让他接受采访,解释误会,贴出跟子轩和我亲亲热热的照片,作为医患之间解除误会的和谐典范。这位律师当作煽动舆论法宝的照片,在他照的时候,是个宝贝,在现在,一文不值!”
“为什么会这样?”陆晨曦神色严肃起来,一字一字地说,“因为我一直在尽心竭力地给他的父亲治病。没有去考虑治病之外的其他‘可能’。我尽我医生的职责,于是,这件被不同人怀着不同心思,做了不同打算的事,有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陆晨曦站了起来,看着姜裴一字一句清楚平和地说道:“姜总。我只是个依然在背着处分的大夫,除了做手术,治病之外,没有任何权力为您的父亲做决定。但是我仅代表我自己表示,我对您的父亲,像对常立生的父亲一样,只想治病,不考虑其他那些‘可能’。而我坚信,由我来为您父亲做手术并进行后续治疗,是对您父亲最好的选择。这是我的态度。至于您,是要综合考虑您作为先锋公司老总、仁和合作方的身份,还是单纯从一个病人家属的角度做决定,是您的权利。”
她说完,径直走向办公室门口,伸手拉开了门。
陆晨曦走出门后,姜裴脸色阴沉,一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