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中午时分。
伍芝兰和她的小分队正在赶路。伤员在爬犁上惊叫了一声:“伍排长,不好!”
伍芝兰扭回头问:“什么?”
伤员指着西天上的一片乌云说:“天要变!”
伍芝兰望着急速升腾起来的浓云,心情沉重。她大声招呼:“同志们,走快点!”
“同志们,走快点!”
同样的话,已经是黄长友在喊了。他站在齐腰深的泥浆里,正把一个个小战士扶过去。
这是一段地势低洼的沼泽地带,不过四五米宽,却由于没有草墩做依托,泥泞不堪。黄长友和几个战士几乎是抱着小鬼们从泥浆上传递过去。
黄长友卡住许苓的腰,把她连抱带扶地传给了一个战士。然后望着西边的乌云,忧心地说:“要是上游下雨,一涨水,他们可怎么过呀!”
萍萍从背篓里探出头来,扑棱着两只小手:“黄叔叔,他们变成鸟儿,飞过去!”
黄长友苦笑了一下:“可惜,我是二十四岁,不是四岁!”
的确,人不是鸟。
队伍正在草地里艰难地走着。
肖国成站在行军队列的旁边察看着。
他扶着曾立标跨过了一个草墩,小声问道:“伤口怎么样?”
“好多了,能跟上。”
“云南白药倒是灵。”
“是你的脊梁骨灵。”曾立标感激地说,“在你背上趴了五天,伤好了,也知道人该怎么活啦!”
肖国成笑笑说:“这么说,我的脊背能治病,还能上课?”
“本来嘛,这长征就是医院、学校。”常炽把话接过来,“就是学费高了点。”
肖国成走近常炽,伸手去接挑子:“我挑会儿?”
常炽推开了他:“跟你一样,这肩上的挑子越来越轻,可心里的担子越来越重啦。”
好像为了证实他的话,大点的雨滴洒落下来。
常炽说:“看,这不是?老天爷要考考我们——更艰难的时候来啦。”
肖国成透过雨帘望着远方:“那些孩子们不知道过河了没有?”
拂晓。大雨继续瓢泼般下着。
红小鬼组成的先遣分队在冒雨行进。
一道闪电映出这队红色少年的身影:他们手拉着手,组成了人的长链、人的雁行,一步又一步,在草海泥塘里走着。
黄长友扛着轻机枪走在最前面。他不时借着闪电的光亮,看看手里的指北针。
小秦走着,从口袋里掏出块烤焦的牛皮看了看,狠着心又放进了口袋;不一会儿又掏了出来,忍不住咬了一口。
廖文已是疲惫不堪,又被瞌睡折磨着,脑袋在脖子上晃晃悠悠。他像喃喃自语又像梦呓:“老是走,老是走……歇会儿吧……就一会儿……”
汪坤紧拉着他的手:“不行!快走!”
许苓咬着牙,一手抓紧背篓的背带,一手抓着军帽不停地揩着脸上的雨水。后边一个女战士赶上一步,扶着背篓,揭开上面的油布看看。
萍萍睡得正香。
黑暗里,唰唰的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交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