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拉上脊梁
他们天天黑间下西庄,闹惯了,一直闹到冬天。日本鬼子的劲儿早下去了,他们也就闹得更凶。天气一变,下开浓泡雪,他们下西庄,那冷风就叫他们呛不住。没有法子,干起来,就放不下手。每天天明前,回到沟里,一个个冻得快僵了,非弄大火烤不行。
人们说:“贾希哲,看你们这受罪劲儿!”
贾希哲说:“不吃紧,数九天我们还得闹嘞!”
的确,你瞧,大家围着火,一个个笑嘻嘻的,那两个姓陈的小伙子还在跳嘞!贾希贤在火里烧红山药吃,脸上给炭灰闹得乌黑,还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陈国儒双脚伸在火上烘,众人嫌他气倒[10]。贾希顺在说他,他把脚拿开,等会儿又放上去了。贾国才把火拨开,火苗儿旋起来有人来高。陈国儒赶快把脚拿开。周围看的人笑得直不起腰来。贾国才在嘻嘻嘻地笑。
贾希哲说:“这叫受罪呀?”
那开头说话的人说:“你们真帮健!”
贾希哲说:“呃,到什么时候儿也是这样儿。”
烤罢火,各人回家吃早饭去。吃罢早饭,上山,天明。轮流换哨,一个个趴在太阳底下睡觉。也就挺怪,这些人这一阵子并不那么想睡。贾希哲白天多一半时还转来转去,有时候儿背着枪,有时候儿,放下枪,弯着腰,给家里人们扛粮食。
就在这时候儿,出了那个“拉上脊梁”的故事,闹得大家不痛快。真实情形是这样儿:
有一宿,他们下西庄去。陈国儒翻进围墙到了日本鬼子电话室门口。院子里铁丝上搭着两件白衬衣。陈国儒说:
“收了它吧,拿回去穿穿也好!”
刚伸手嘞,门儿嚓的一声开了。陈国儒说:
“糟了!”
回头一看,围墙挡着,走不了;就这么一卷,肐蹴[11]在墙角落里。好在这儿没月亮,隐隐糊糊的。
打门儿里出来个迷迷糊糊的日本鬼子。他们进边区抢老百姓的牛羊,抢得过多,天天杀来吃,吃多了,尽拉肚子。这时候儿,肚子又胀得不行了。你瞧,他提着裤子,披着衣裳,就向墙角落里走。陈国儒吓得不行,又不敢言声。那日本鬼子瞅了瞅陈国儒,把他当成个大黑石头,解开裤子,就离陈国儒不远,蹲下去。陈国儒蹲着不动。
日本鬼子蹲下,就响开了,又是尿,又是屁,又拉稀。那气倒劲儿,就不用说了。
陈国儒也掏过茅坑,也拾过狗粪,就没这么气倒过。受不住,又不敢捏鼻子。一阵过去,日本鬼子还不起来,又拉;呻唤两声,又拉。陈国儒肚里说:
“呃,还没完了!没福气受得住好东西!”
凑巧又刮起一股小风儿,把那些糟蹋粮食的味儿直刮到他脸上。陈国儒死劲儿把脑瓜儿去就肩膀,又就不着。
日本鬼子拉了三四遭,又死挤了一阵,才站起来,提着裤子,出门,关门儿。陈国儒说:
“唉呀,这算完了!”
移动到一边,蹲一阵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又害怕再来一个,赶紧立起身子,收了衬衫,翻出围墙,找贾希哲去。
在路上,众人听陈国儒说罢,都笑得肚痛。第二天,这话传开去,周围几十里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晌午,贾希贤到王家,一个村干部问他:
“贾希贤,真的呀?日本鬼子就靠着陈国儒拉的呀?”
半后晌,贾希顺在阎王鼻子上找他二伯,一个青年问他:
“贾希顺,日本鬼子就朝着陈国儒的脸拉的呀?”
天快黑,贾希哲打吉祥庵回来,过中庄,听见两个妇女在聊天,也谈到陈国儒。她们在切树叶儿,一个头顶白布,一个头顶蓝布。
顶白的说:“呃,贾希哲他们胆儿不小呀!日本鬼子拉了陈国儒一脊梁的稀屎。”
顶蓝的说:“可不!陈国儒家里的今儿给他洗半天还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