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又悲悲切切地叫:
“我死得苦,我死得苦。”
眼泪从他眼里流出来,他倒在**病倒了。请来了医生,吃什么药也不见效。她也着忙,来服侍他。他见不得她了。看见了她,他就心痛。闷在心里的悲痛,太深沉了,又不能宣泄。要说眼前的这个妻子不是自己的妻子,要说自己的妻子遭到了什么意外吧,谁能相信他?他妻子不是原封原样地在他面前么?他试着向他妈说,他妈说他疯了;试着向爸爸说,爸爸说他胡思乱想。他的病越来越深沉了。他天天叫人把他扶到阶沿上来,听那只鸟的悲悲切切的叫声。
姊姊恨死了这只鸟,对它说:
“该遭瘟的,快走不走,我收拾你!”
它就这么叫着:
“对不起我,对不起我!”还是不走。
她趁他躺在**发昏的时候,拿起弓箭,躲在它看不见的地方,比得端端地,向它一箭射去。正射着了它,它落下地来了。她这么想:如果它真是妹妹变的,我把它做成菜哄他吃了,他们的情义就断绝了。你死缠他吧,他连你的肉都要吃的。
她把它剁成了肉酱,做了一碗汤给他端去。嗅着了它的味道,他就心痛,说什么也不肯吃。
她气了,把它拿到屋后头,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把它倒了进去,还咒骂着:
“贱胚子,你死了嘛就算了嘛,还来闹得人家不安生。我给他当妻子总比你强呀!一家人都哄过去了,连他都没有什么说的了,你还要来!”
撮上土,死死地把坑填上。
过了一夜,在这个坑上,长起了一根竹子。这根竹子,很秀气,凄凄惨惨地垂着枝叶。风一吹,竹叶里悲悲切切地响出这么一个声音:
“姊姊心狠,姊姊心狠!”
隔着一堵墙,他听见了这个声音。他叫人把他扶到竹子跟前去,对竹子说:
“你说清楚点!”
风一吹,竹叶里又响出悲悲切切的声音:
“我死得苦,我死得苦!”
她在一边听见了这个声音,恨死了它,就说:
“这根竹子长在这里很讨厌,该砍了它。”
风一吹,竹叶里又这么响:
“对不起我,对不起我!”
听见了这个声音,又看见她这么说,他昏过去了。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它死死地阻碍她继续占有她妹妹的一切。等人把他扶进去了,她拿了一把柴刀,跑去狠狠地砍倒了它。竹叶上滴下了眼泪,竹根里冒出了鲜血。
她把竹子抱到厨房里,塞进灶里烧了。她等它完全变成了灰,再把灰撮出来,倒到菜园子里去。
过了一夜,从灰里长出一株小树来。这株小树,垂着碧绿的叶子,十分好看。
他叫人扶他到菜园子里去。看着这株小树,他哭了。风一吹,在它的枝叶间又发出这么个声音来:
“姊姊心狠,姊姊心狠!”
他对它说:
“我都懂得了!”
叹一口气,他死了。
在那株小树上,开出了一朵红花。这朵花就是他变的。他们合成一个生命了。花红得好看,叶绿得好看,人们叫它牡丹花。
这个害死了妹妹,想占有妹妹的一切幸福的姊姊,也马上死了。她倒下去,变成了一株草花,花也红,但是臭得很,人们叫它臭牡丹。
没有一个喜欢臭牡丹的,见了它,就锄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