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要你去你就去,不许你说这些废话,狗入的!”
立秋抬起头来,将篾刀轻轻放下,年轻人的一颗心里蕴藏着深沉的隐痛。他不忍多看父亲焦急的面容,回转身子来就走。
“你说:我爹爹叫我来的,多少请玉五叔帮点忙,过了这一个难关之后,随即就给五叔送还来。”
“唔……”
月亮刚从树丫里钻出了半边面孔来,一霎儿又被乌云吞没。没有一颗星,四围黑得像一块漆板。
“玉五叔怎样回答你的呢?”
“他没有说多的话。他只说:请你致意你的爹爹,真是对不住得很,昨天我们还是吃的老南瓜。今天,喽!就只有这一点点稀饭了!”
“你没有说过我不久就还他吗?”
“说过了的,他还把他的米桶给我看了。空空的!”
“那么,他的女人哩?”
“没有说话,笑着。”
“妈妈的!”云普叔在小桌子上用力地击了拳,随即愤愤地说道,“大前天我还看见他买肉吃,妈妈的!今天就说没有米了,鬼才相信他!”
大家都没有声息。云普婶也围了过来,孩子们都竖着耳朵,听爹爹和哥哥说话。偌大的一所祠堂中,连一颗豆大的灯光都没有。黑暗把大家的心绪,胁迫得一阵阵地往下沉落……
“那么明天下田又怎么办呢?”
云普婶也非常担心地问。
“妈妈的,只有大家都饿死!这杂种出外跑了这么大半天,连一颗米花儿都弄不到。”
“叫我又怎么办呢,爹?”
“死!狗入的东西!”
云普叔狠狠地骂了这句之后,心中立刻就后悔起来:“死!”啊,认真地要儿子死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心中只感到一阵阵酸楚,扑簌簌地不觉掉下两颗老泪!
“妈妈的!”
他顺手摸着了旱烟管儿,返身朝外就走。
“到哪儿去呢,老头子?”
“妈妈的!不出去明天吃土!”
大家用了沉痛的眼光,注视着云普叔的背影,渐渐被黑暗吞蚀。孩子们渐次地和睡魔接吻了,在后房中像猪狗一般地横七竖八地倒着。堂屋中只剩了云普婶和立秋,在严厉的恐怖中,张大那失去了神光的眼睛,期待着云普叔的好消息回来。心上的弦,已经重重地扣紧了。
深夜,云普叔带着哭丧的脸色跑回来,从背上卸下来一个小小的包袱:
“妈妈的,这是三块六角钱的蚕豆!”
六条视线,一齐投射在这小小的包袱上,发出了几许饥饿的光芒!云普叔的眶儿里,还饱藏着一包满满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