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跟在闪电的后面发脾气。
大雨只下了一日夜,田中的水又饱满起来。禾苗都得了救,卷了筒子的禾叶边开展了,像少女们解开了胸怀一样地迎风摆动。长,很迅速地在长,这正是禾苗飞长的时候啊!每个人都默祷着:再过二十来天不出乱子,就可以看到粒粒的黄金,那才算是到了手的东西哩。
雨只有西南方上下得特别久,那边的天是乌黑的。恐怖像大江的波浪,前头一个刚刚低落下去,后面的一个又涌上来。西南方上的雨下得太大了,又要担心水患。种田人真是一刻也不能安宁啊!
西水渐渐地向下流涌去,然而很慢。堤局只派了一些人在堤岸上逡巡。光是西水没有南水助势,大家都可不必把它放在心上。让它去高涨吧!
一天,两天,水总是涨着。渐渐地差不多已经平了堤面了,云普叔也跟着大家着急起来:
“怎么!光是西水也有这么大吗?”
人们都同样地嚷着:
“哎哟!大家还是来防备一下吧!千万不要又和去年一样呀!”
去年的苦痛告诉他们,水灾是要及早防备的哟!锣声又响了,一批一批的人都扛着锄头被絮,向堤边跑去!
“哪个家里有男人不出去来上堤的,他妈妈的拖出来打死!”云普叔忙得满头是汗地说,“连堂客们都不许躲着,妈妈的,今年要再和去年一样,一个也别想活!”
“大家都挡堤去呀!”
“当!当!当!”
夜晚,火把灯笼像长蛇一样地摆在堤上,白天里沿岸都是**的人群。团防局里的老爷们,骑着马,带着一群副爷往来地巡视着,他们负有维持治安的重大责任,尤恐这一群人中间,潜伏着有闹事的暴徒分子,这是不能不提防的。
“妈妈的,作威作福的贱狗吃了我们的粮没有事做,日夜打主意来害我们啊!一个个都安的……”
“我恨不得咬下这些狗入的几块肉!总有一天老子……”
多数被团防加害过的人,让他们走过之后,都咬牙切齿地暗骂着。很远了,立秋还跟在他们的后面装鬼脸。
水仍旧是往上涨,有些已经漂过了堤面。黄黄的水,是曾劫夺过人们的生命的,大家都对它怀着巨大的恐惧。眼睛里都有一把无名的烈火,向这洪水掷投。
“只要南水不再下来就好了!”
人们互相安慰着。锄头铲耙,还是不住地加工。
水停住了!
突然,有些地方在倒流,当有人把几处倒流的地方指出来的时候,人群中间,立刻开始了庞大的**。
“哪里倒流?”
“兰溪小河口吗?”
“该死!一个也活不成!”
“天啦!你老人家真正要把我们活活地弄死吗?”
“关帝爷爷呀!今年要再和去年一样……”
南水涨了,西水受着南水的胁迫,立即开始了强烈的反攻,双方冲突的结果,是不断地上涨!
锣声响得紧!人们心中还没有弥缝的创口,又重新地被这痛心的锣锤儿敲得四分五裂,连孩子妇人都跑到堤边去用手捧着一合一合的泥土向堤上堆。老年人和云普叔一道的,多数已经跪下来了:
“天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呀!今年的大水实在再来不得了啊!”
“盖天古佛!你老人家保过了这场水灾,准还你十本大戏!”
“天收人啦!”
经过了两日夜的拼命挣扎,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暴出了红筋。身体像弹熟了的软棉花一样,随处倒落。西水毕竟是过渡了汹涌的时期,经不起南水的一阵反攻,便**地崩溃下去了!于是南水趁势地顺流下来,没有一丝阻碍。
水退了!
千万颗悬挂在半空中的心,随着洪水的退落而放下。每个人都张开了口,吐出了一股恶气。提起锄头被絮,拖着软棉花似的身子,各自踏上了归途。脸上,都挂着一丝胜利的微笑。
“喂!癞大哥,夜里到我这里来谈天啊!”
立秋在十字路上分岔时对癞老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