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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共鸣钟的赞颂(第2页)

检察官与熊城都觉得自己被耍弄了。但是,法水的推测实在是条理有序,实在无法相信那不是事实……

“老实说,我向来最讨厌恐吓式讯问,但在我见到真斋的那一瞬间,一种直觉涌上脑海,当下临时编出这个故事,真正目的只是想占取精神上的优势而已。为了搞清楚这桩事件,必须先击破他那坚固的外壳。”

“那么,房门的凹陷是真的吗?”

“‘二加二等于五’,它不仅揭露了这扇门的阴险,同样也证明了水痕与凶杀有关。”

如此惊天的逆转,仿佛重击了他们的脑部,两人都怅然若失。

法水继续说明:“用水来开门。也就是说,如果不用钥匙开门,水的存在就相当有必要了。类似的故事早就有了,在马姆斯伯里伯爵所写的古书《约翰·德恩博士鬼谈》中,记载了这位魔法博士许多奇妙的方法,其中一篇令作者都为之惊叹的隐形门记录,便讲到了如何用水来开门。这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治疗法,德恩博士安排疟疾患者同看护一起进入房间,由看护从房间里用钥匙锁上房门。大概一个小时后,被锁的房门却像发生了化学反应般,被博士轻易打开。博士的结论是‘神灵附身的半人羊[41]逃脱了’,房门周围也确实有股刺鼻的羊骚味。就这样,这名疟疾患者在精神层面被治愈了。

“但是熊城啊,弥漫的羊骚味,还隐含博士的诈骗术。你可能听过兰博瑞湿度计的原理,毛发会受湿度的影响发生伸缩,其伸缩水平与湿度成正比。德恩博士就是将这种原理应用到扣锁的机械运动上。一般情况下,螺旋状的扣锁使用在半木式结构[42]的专门设计中。它的原理是,利用合金杆两端活动的扣锁,随着合金杆上下摆动,这种沿支点附近的角状的两侧抬起或者落下的构造模式,在越靠近支点时,抬起和落下的内角就越小。这样的原理应该很好理解吧?

“因此,把绳子同扣锁附近的某点联结起来,让扣锁保持扣住的水平绷紧状态,用头发绑住坠子放置在绳子的中心,再从锁孔注入热水,头发因为热度和湿度的提高而被拉伸,坠子压到绳上,使绳子变成弓状,此作用力对扣锁的最小内角产生力量,扣住的扣锁便会被拉起。当时,约翰·德恩博士应该是用的羊尿吧。

“这扇门上的‘驼背’眼睛里应该就有注入热水用的小孔,由于这部分比较薄,在经历频繁的干燥和潮湿后,便形成了凹陷。安置机关的人是算哲,而凶手就是利用此机关经常进出房间的人。支仓,这样的话,凶手在玩偶的房间里留下绳索与玩偶的诡计,就可以理解了吧?如果只从外部来分析技巧,那么真相会永远被一扇门封住。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从现在开始,越发具有维基格斯咒法的意味了?”

“那么,玩偶是从当时的水痕踩过去的?”检察官困惑地说,“剩下的只有那铃铛的声音了。现在更加可以确定玩偶和凶手是有关联的。只是,每次灵光在你头脑中出现后,据此得到的结果却与你的预想相反,这是为什么呢?”

“嗯,我自己也不清楚,总感觉仿佛陷在某种圈套之中。”法水似乎对此也很困惑。

“但两者肯定是相通的。刚才真斋的慌乱大家都看到了,当中绝对有问题。”熊城断言。

“不过……”法水笑着说道,“我的恐吓式讯问里其实还掺入了所谓的生理性拷问,产生的效果才会那样神奇。公元二世纪时,阿留斯神学派的费里雷欧斯修士曾经说过,灵气(呼吸的意思)如果能在呼气时一同脱离身体,就有机可乘。他还说,选择尽可能不相干的事物来比喻。这实在是真理啊!所以,将行星轨道半径,同极端细微、难以捉摸的杀人事件相联系,也是为了防止轻易被人发现其共同的因数。

“事情果真如此。读到爱丁顿[43]的《空间、时间与引力》的那天,我感觉其中的数字已经完全不对称了。还有中期生理心理学家比内[44]也提到过,当肺脏呈满溢状态时,精神也会随之达到均衡,且具有相当的质量。当时,我只是趁着他要吸气之时说出刺激他的言语,以造成他生理上的冲击。真斋的那种症状,叫作喉头后部肌肉抽筋导致的持续性呼吸障碍,在谬尔曼的《老年的原因》中也叫作伴随肌肉骨化的冲动心理现象。当然,那并不是持续性的,只是年纪越大的人越容易在吸气时失去协调,就会出现真斋那样的可怕现象,所以我才会同时使用心理和身体两种攻击模式。但那自然是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的论调,目的是干扰对方思考,打击他的气势。有些信息必须要剥开对方坚固的外壳,才能听得到。简言之,这只是我使用的权谋诈术,也是为开展一项行动所做的准备。”

“这手法实在是惊人,那结果如何呢?”检察官着急地问。

法水笑着回答:“看你这记性,刚才问我的第一、二、五号问题,难道你这就忘了吗?那位黎塞留似的实际掌权者,其实想对追查作恶者的官员封闭黑死馆的内心,使其尽量不为外人探知。所以等他使用的镇静剂的药效完全消失之后,也许就能解决这桩事件了。”

法水仍然保持着轻描淡写的态度,随即准备进行实验,把开水注入锁孔里。之后三人一同离开,前往楼下的礼拜堂。

刚走过客厅,乐声便从装饰着十字架和盾形浮雕的大门另一边传来。一位仆人站在门前,法水推开一道门缝,里面是冷清的宽敞空间,飘**着静寂的空气,给人强烈的庄严感,散发着不可思议的魅力。

礼拜堂的圣坛上燃着蜡烛,昏暗的雾气里,弥散着无数褐色的微粒,闪着梦幻般的微光。轻盈的乳香气息从三角形的烛台前散开,烟与火光一道爬上密集的圆柱,直到最上方扇形的天花板。乐声在圆柱之间来回震**,发出奇妙的和声,仿佛一群身穿金色圣衣的主教祭司会随时出现在圆柱后面。

但是,这些在法水眼中,不过是阴森的审判。

圣坛前有一个半圆形的演奏台,四位身穿多明尼克修道院的黑白道袍的乐师正忘我地演奏着。最右边演奏大提琴的是看起来高大粗犷的奥托卡尔·雷维斯。他柔软的脸颊微微鼓起,像是拥有半月形的络腮胡。像瓠瓜一样的小脑袋与他的身体极不成比例,而大提琴在他手中不过只有吉他大小。他看起来是个很乐观的人。右边第二位就是中提琴手——欧莉卡·克利瓦夫夫人。她的眉骨凸出,眼神中透着锐利,鼻尖呈细钩状,整个相貌给人冷酷之感。据说伟大的独奏者克吉斯的演奏技巧也远在她之下,难怪她在演奏时带着傲气的态度和抢眼的夸张动作。接着是嘉莉包妲·赛雷那夫人。她给人的感觉则完全不同,如蜡烛般透明的皮肤,线条柔和的小圆脸,眼眸黑白分明,带着忧郁和谦虚。他们三人的年龄大概都是四十四岁。最后一位则是十七岁的降矢木旗太郎,他演奏第一小提琴。在法水看来,他仿佛是全日本最英俊的青年,他的轮廓和身上每一处线条,无不闪耀着如明星般冶艳的光辉,然而仅仅限于表面。也就是说,他身上缺乏睿智的特征,因为看不出来有任何思考的深度和正确的理性,更看不到算哲博士照片上那种端正与威严的神态。

能亲耳听到这样一个神秘乐团的演奏实在难得,但法水并不只是陶醉在音乐中。他注意到,在演奏乐曲的最后部分时,有两支琴都使用了弱音器,使低音弦产生了高压似的声响,感觉更像是来自地狱的恐惧呻吟,尽管他们演奏的是天国荣耀的终曲。

法水在演奏结束之前关上了房门,询问站在门边的仆人:“你平常都是这样站在门边吗?”

“不,从今天才开始的。”仆人自己也感到困惑。

然而,法水对此却似乎了然于胸。三人慢慢往回走时,他突然说道:“那扇门就是地狱之门。”

“那么,地狱是在门这边,还是在门那边?”检察官立刻会意。

法水深吸一口气,用戏剧化的口吻说:“应该是在门那边。那四人的确处于惊恐之中。如果他们没有演戏,那与我的想象还是吻合的。”

镇魂曲在他们爬上楼梯时结束了,接着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声响,等他们通过隔间门,到达去往命案房间的走廊时,共鸣钟又一次响起。这次,演奏的是拉索[45]的赞美诗(《圣经·新约》大卫诗篇第九十一篇):

你不必害怕黑夜的恐慌,

或白天纷飞的箭;

也不必怕黑夜盛行的瘟疫,

或是午间弥漫的病毒。

法水低声跟着赞美诗的曲调哼唱,以送葬队伍般的速度行走。乐声每一次反复,音量就变得低沉一些,法水的神色也随之更加忧虑。等到第三次反复时,乐曲几乎听不清了,但是第四节开始后,乐声却出乎意料地提高了一倍,但还是完全听不见最后一节。

检察官推开了之前上锁的房门,瞪大双眼说道:“果真是这样,实验成功了。”

法水却兀自背靠墙壁站着,神情黯然地凝视着半空。过了一会儿喃喃地说:“支仓,快去拱廊。易介被杀死在吊盔甲中。”

检察官与熊城两人惊得跳了起来。

啊!法水是怎么通过共鸣钟的声音知道尸体的位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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