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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降矢木家族瓦解 一浮士德博士的拇指印(第1页)

·第八章·降矢木家族瓦解一、浮士德博士的拇指印

眼前这番疯狂的景象就这样再次让法水回到起点。在悲痛的瞬间过去后,法水很快恢复冷静。因为,又有东西慢慢靠近他的耳边,还是先前那种潺潺的流水声,曾让他一度以为是幻听。也许是因为这方柱般的空间的作用,加上受到窗玻璃震动的影响,此刻的音量较刚才明显倍增,像地面震动一般,轰隆隆的声响开始撼动这阴惨的死亡空间的空气。这应该可以说是再现了中世纪德国传说里“魔女集会”的情景吧!在隔着几道石墙和窗户的地方,似乎有瀑布飞落的响声,就在这座黑死馆的某处。先不管它是否同眼前的罪恶行径有直接关系,也不论它是否体现了浮士德博士所特有的修饰嗜好,眼前这一切实在令人无法置信,现实世界竟然会出现如此荒唐无稽的混乱。啊!那轰隆的瀑布声、那华丽又邪恶的梦境,难道不是无视世间规范的变态、疯狂的景象吗?

法水努力驱散那种狂乱的感觉,大喊道:“快开灯!”

至此,会场里的听众们才仿佛终于回过神来,纷纷起身,拥作一团冲向入口处。刚才熊城在室内转为黑暗的同时已经关闭了房门,此时在混乱慌张的情况下,竟一时无法找到灯的开关。

演奏会开始时,为了避免影响听众的注意力,已经完全熄灭楼梯下的灯,只有走廊的一盏壁灯还亮着,客厅与四周的房间都是漆黑一片。于是,在一片喧闹的吵嚷中,法水循着黑暗里弥漫的飞尘,默默陷入沉思。这时,检察官走了过来,告知他克利瓦夫夫人已经死亡,有人从背后刺穿了她的心脏。

在这期间法水的推理已经有了进展,神经像琴弦一样紧绷。他开始整理这桩惨剧从最初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试图在这纷乱的曲线中抽出一根断线。

首先,雷维斯这次并不在演奏者之列,也不在听众之中。其次,在房间内部灯光熄灭的同时,礼拜堂随即变成密闭空间,所以事件发生前后的室内状况完全没有变化。那么关灯者到底是谁呢?换句话说,最重要的一点就归结于灯光熄灭的前后发生了什么。法水好像看到了一线光明,因为他记得在水晶吊灯熄灭之前,津多子在门口出现过,她经过门边的开关,坐在礼拜堂第一排靠近该侧的位置。(见下图)

事实上,法水发现的最初的坐标,就是阿贝鲁斯在《犯罪现象学》一书中所列举的一种诡计——利用冰片引发附盖式开关短路。先把冰片的尖端插在连接把手的绝缘体上,扳动把手打开灯的同时,便会轻微碰触到接触板,然后再用手肘碰撞把手,此时,冰片尖端受力折断,冰片同发热的接触板产生接触,融化所产生的水蒸气会在陶瓷板上形成水滴,发生短路现象。当然,融化而成的冰水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消失不见。那么,如果津多子在经过电灯开关的时候使用这种手段,在她就座时灯才会熄灭,而且这种时间差足以让自己免受怀疑。

押钟津多子——这位大正时代中期的伟大演员,虽然并未出现在其他相关的人物链中,可是仅凭在事件发生当夜,她从里面将古代时钟室的铁门打开这一点,就似乎可以宣告她与丹尼伯格夫人事件绝不是毫无关联。从动机方面来分析的话,她是整个事件相关人员中最有动机的人,而她正好又坐在座位的最前排。在完成几项因子的排列后,有种莫名血腥的吼叫即将从法水的呼吸中爆发。他让仆人拿来烛台,走到电灯开关附近。意料之外的物品出现了——一个披肩绳环正好掉在开关正下方的地板上,这是只有津多子身穿的和服上才有的东西。

“夫人,先把这个披肩绳环还给你。不过,如果这是你的东西,那么你应该知道是谁关闭了这个开关才对。”被传唤过来的津多子出现后,法水立刻对她说道。

然而,对方无动于衷,只是冷笑着反唇相讥:“既然还给我,我当然要收下。法水先生,我总算知道了,的确存在‘善行善果,恶行恶报’。刚才我在黑暗里听到呻吟的那一瞬间,脑海里立刻闪现灯光开关的问题。我想如果不是用手扳动,那么盖子内一定设置了某种阴险的机关。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样,凶手事后一定会回来把机关恢复原状。于是我当即决定离开座位来到这里,用自己的背挡在开关前面,等待你们过来。法水先生,如果我真是凯歇斯[164]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披肩绳环应该会这样说:‘犀牛欺于树木,熊欺于镜子,象欺于洞穴。’”

于是法水仔细查看开关内部,然而结果却与预期相反,开关不但没有任何短路的痕迹,而且即使用手扳动把手,水晶吊灯依然在黑暗中保持着沉默。所以问题并不在礼拜堂内部。这反倒引发了新的混乱与困扰。

在询问灯光总开关的位置之前,法水不得不为自己草率的行为向津多子表示歉意。

津多子也收起刚才嘲讽的态度,直率地回答:“总开关所在的那个房间,和礼拜堂隔着一条走廊,位于另一端,那里以前是殡室[165],不过现在已成了堆放杂物的房间。”

众人穿过大厅来到走廊,流水的轰隆声也越发清晰,到达目的地殡室前时,才发现流水正从一扇房门后倾泻而出,门上画着耶稣受难的圣巴特里克十字架。同时,他们感到自己的鞋子似乎被什么轻轻推动,鞋带孔里有冰冷的东西爬了进来。

“啊,水!”熊城忍不住大叫一声,往后退时踉跄了一下,一只手不得不撑在左边的洗手台上。如此一来,水流的来源也清楚了——房门对面有一个洗手台,那里的三个水龙头全都被打开,三股流出的水皆沿着倾斜的台面流出,再从门槛上被侵蚀的缺口流入殡室里面。

他们想打开殡室的房门,不料门从里面锁住,不论怎样往前推或撞击都纹丝不动。熊城用自己的身体去撞房门,却只听到木头发出被碾压的轻微声响,他的身体如同毽子一般被反弹回来。

他再次站稳,发狂似的吼道:“拿斧头来!管它是罗比亚还是左甚五郎雕刻的作品,我今天绝对要砍破这扇木头门。”

斧头很快被拿了过来,熊城对准门把手上面的木板狠狠一击,木屑当即四散,整个旧式的杠杆锁连同木栓一起掉下。意外的一幕出现了,从楔形缝隙中冒出了温泉般的蒙蒙蒸汽。

这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呆愣住,哑然无声。不管这热气瀑布背后存在何等诡计,显然都已经不成问题了。如果把幻想勉强当作现实来看待,应该能明白浮士德博士残虐的快感。但眼前的奇观,确实会令人陶醉于灵魂深处极具妖冶的魅力。门被打开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白墙,溢着诡异的热气,几乎能令人眼球溃烂。

熊城把门边的电灯开关打开,一眼看见下方有一台电暖炉,他立刻拔掉电源插头。不一会儿,蒙蒙的水蒸气和高温渐渐消退,室内的全貌慢慢清晰。

面前这块区域是殡室的前室,在房间尽头的门后面是中室,是天主教戏称为“灵舞室”的地方。水滴落下来后沿着角落的排水孔流出。中室与前空的交界处有一扇无任何装饰的厚重石门,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把缀有旧式旗饰的大钥匙。然而石门却并未上锁,一声闷响之后门便开启了。尽管前室的高温几乎达到令眼球溃烂的程度,但不可思议的是,这片黑暗的深处却如洞穴般充满冰冷的空气。在门完全打开之后,尽管光线昏暗,法水还是感受到一股炫目的冲击。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的地板,身体僵硬,但这并不是晦暗沉郁的修道院特有的格局所导致的。

数十万条如同白色蚯蚓般弯曲交错的短细线覆盖了地板,也盖住了灰色地板上堆积的尘埃,散发出清亮的白光,像恶心的黏液一样。仔细一看,视野范围之内有庄严的徽纹图案在半空浮现,慢慢映入眼帘。那种光亮恰似在哥特夏克(率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先遣部队的德国修士)面前出现过的圣叶理诺的幻影,无数的线条几乎布满整个地面。虽然这些线条只是蒸汽在堆积的尘埃上留下的细沟,但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都未呈现出这样的痕迹。不仅如此,从侧面向地板望去,地面仿佛有月球山脉或者沙漠山丘的起伏,那绝对不是任何名匠能完成的雕刻,只能是自然力量的鬼斧神工。

这个房间环绕着石灰岩的石块,整个空间充满艰苦修道的严肃气息。石门的后面便是停尸间,门上刻着圣帕特里克著名的赞美诗[166]全文。地板上没有发现任何脚印,或许算哲的葬礼没有在这个旧式殡室里举行。我们知道之前没有人从前室进入,那么,从洗手台把水流引下阶梯的目的很容易推测,可是为何要开电暖炉,这一点却不容易猜测。而且,墙上电源箱的盖子也是打开的,总开关的拉柄朝下耷拉着。

检察官把拉柄往上推,接通了电流。他看着脚下的排水孔,说出自己的见解:“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让水从阶梯流下,目的是消除留在地板尘埃上的脚印。那么,最根本的疑点就在于,关掉总开关,并在锁上房门后离开这里去刺杀克利瓦夫夫人,一人分饰两角。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雷维斯会出演这种小恶魔的角色。我想,答案绝对跟你发现的‘没有徽纹的石头’有关。”

“没错,毫无疑问是这样的。”法水难得表示赞同,他忧郁地眨了下眼睛,“只是,我现在考虑的是雷维斯的心理问题。还有,这个房间钥匙的去向和不知所踪的雷维斯是否有什么联系……”

法水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望向熊城的方向说:“反正,凶手应该不至于把钥匙随身带着,否则也太疯狂了。所以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钥匙,再找到雷维斯。”

回到礼拜堂,众人都有种从噩梦中解放的感觉。这时,礼拜堂的水晶吊灯已经恢复了灿烂的光辉。听众们成堆聚集,而台上那三人却都无法离开原来的位置半步。因为,忐忑和哀愁已将他们逼至绝境,他们都如无措的野兽般颤抖着。

克利瓦夫夫人的尸体以丁字形姿态俯卧,倒在阶梯的正前方。她的双臂朝前伸着,左背上插着一根像是枪尖的杆状握柄。尸体的脸上倒是毫无恐惧之色,还泛着油光。可能因为死后有些浮肿,原来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倒是显得比平常柔和一些。虽然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然而,从这表面看起来安详的模样,倒也能推测出因为突然的惊愕而产生的失心状态。尸体背部凝结的血污形成指向前方的手掌状,更恐怖的是,手掌指尖的朝向正是演奏台右方。

然而,在眼前这番景象中,有一点与杀人事件完全不相符,可以说最让人受到强烈冲击——从枪尖根部渗出来的脂肪散发着金色光芒,再加上宫廷乐师服饰的朱红色,令眼前的惨事呈现出一种极度的华丽!

法水仔细查看凶器,并没有发现任何指纹的痕迹,只是在握柄底部找到了铸刻的蒙特菲拉德家的徽纹。将它拔出后,发现这是一把尖端分为双叉的火焰形尖头枪。不过,凶手行凶时出现的天然恶作剧似乎想掩盖住最重要的部分,从演奏台到尸体倒下的位置之间,完全看不到任何血迹。当然这是由于凶手并未立刻拔出枪尖,鲜血没有在瞬间喷出,但这也影响了重现凶杀现场这个不可或缺的环节。也就是说,克利瓦夫夫人是在台上的哪个位置被刺,又是怎样从台上摔落的,这些情况他们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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