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尚清嚷:“这真是白日见鬼啦!你钻进这里来干吗?”他过去就捶那人一拳,然后向唐黎岘介绍说:“唐矿长,这是打眼工林大柱,也是个地老鼠!”
唐黎岘听说他就是林大柱,心里很高兴,热情地拉住林大柱的手说:“我打算看完这个矿井,就过岭去看你,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你啦!”
林大柱紧紧地拉住唐黎岘的手,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呆了半天,连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瞧你,弄得湿淋淋的。”苏福顺帮林大柱擦擦身上的泥点子,说:“你的病还没有好利索,为啥往这里钻呢?”
林大柱说:“我在家里呆不住,上山来到处看看,五年多没进过坑道啦!”他感情地望了望唐黎岘,抽起烟来。
林大柱昨天跟焦昆交谈后,过岭到矿山去看看,跟工友们谈谈,兴奋得一夜没睡着。他相信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矿山会复活起来。又可以拎着矿灯进矿井,又可以去打眼放炮啦!今天他到矿里去没找到人,就到这里来了。
再不能往里走了,苏福顺主张领唐黎岘他们到第二道巷道去看看,大家同意,于是由他带头,四个人一同向下爬去。
苏福顺来到第二道巷道,站在铁梯上举灯照照,大吃一惊。坑道里一片汪洋,浑浆浆的泥水灌了半洞,小铁道上的矿石车只露出一个头,污水上漂着一些碎木头。老苏看这里的水这么深,知道第三道和第四道全被水灌满了;等唐黎岘、林大柱和古尚清下来,他回头向他们说:“你们看,水多么深哪!”
唐黎岘见坑道被水淹成这样,心情很沉重。他知道下边全被水灌满了,排除这些水就是个很大的工程。
坑道里静得有些吓人。他们每人的手里都举着一盏矿灯,站在铁梯上默默地望着那灌满洞子的污水。
苏福顺望着,禁不住想起开工的时候,坑道里是很活跃的,顶棚上隔不远挂着一盏灯,一行路灯把坑道照得彻亮,工人推着矿石车轰隆隆地来回奔波,人声喧闹不休。现在是满洞子污水,想看看巷道的情况都不可能。他在矿山度过了半生,矿山里的一切都渗透着他的血汗,开凿这座大井的时候,是他打的第一个眼,放的第一炮,因此对它充满了感情。现在,他看大井被水淹成这个样子,心里很难过。他瞧瞧井壁,望望黑洞洞的巷道,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愁云。
古尚清更是满腔愤怒,紧皱双眉,凝视着污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林大柱默默地站在那里,脸上流露着心疼和气愤的神情。他一动也不动,像一尊塑像。
唐黎岘看三个老工人那种出神的样子,知道他们在沉思;他怕扰乱他们的思绪,也不说话,悄悄地站在一边陪伴着。他见工人们对矿山这样关心,觉得工人阶级的胸怀就是开阔,他们没有把自己局限在个人生活上,而在关心着矿山,为国家工业建设焦急。矿山过去没有党组织,矿工们很少受到党的教育,若是他们对党有了更多的了解,多懂些革命道理,会更积极起来的。他认为革命事业在农村依靠贫雇农,在工业战线上就要依靠这些老工人。
四个人默默地站了一阵,唐黎岘说:“我们出去吧!”
岀了矿井,他们又踏勘了露天采石场,爬上了孤鹰岭下的山梁;他们站在山头一望,整个矿山的面貌都在眼底了。
苏福顺望望山下的一片荒凉的景象,叹息地说:“当年日本人和沈阳军阀合办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算起来到现在是二十八年了。矿石是没少采呀,可是……哎,现在把矿山给毁了,看看这种破破烂烂的样子,真叫人难受!”
唐黎岘安慰他说:“矿山的建筑毁了,矿山并没有毁,山里还埋藏着大量的铁矿石,我们要把它重新建设起来,也一定能把它建设起来。我们要相信自己的力量,伟大的工人阶级有力量改造世界,一个矿山就能难住我们了吗?”
三个矿工听了矿长的话很受鼓舞,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脸色开朗多了。
唐黎岘指指脚下的石头说:“咱们在这里坐下歇一歇,交谈交谈。”等大家都坐下后,问:“不久就要开始修复矿山了,你们看要从哪里着手好?”
苏福顺说:“我是个工人,过去都是受人支使的,头子叫咱干啥就得干啥,这些事可没想过,俺提不出啥好主意。”
唐黎岘笑着说:“现在解放了,工人当家做主,自己的家要自己当,不想可不行。林大柱同志,你说,应该这样吧?”他有意引林大柱说话。
可是林大柱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回答。苏福顺和古尚清都笑了。他们看到矿长这样随便,就都毫不拘束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苏福顺说:“我看要修复矿山,得先修复变电所和输电线路,有了电可以开动机械,可以开动水泵抽洞子里的水,洞子里的水不抽出来,什么也不能干。还有运输线啦,洞子里的通风啦,加工厂啦……要不把这些搞好,别的也难修成,想开矿更不成。”
“对!”古尚清说,“苏老大说的不差,最主要的是电,没有电什么也干不成!”
唐黎岘问林大柱:“老林,你有什么好主意?”
林大柱说:“这得好好想想。要恢复矿山,电是第一项,要快一些治住坑道里的水呀!”
唐黎岘赞成地说:“你们的意见很对,首先要修复变电所和输电线路。电是动力,没有动力别的就干不成。老古,搞电是你的拿手戏,这回要看你的啦!”
古尚清听矿长这样说,心里很得意,嘿嘿笑着站起来。他把柳条帽推在背后,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输电线路,开始琢磨如何修它。
唐黎岘也站起来,同古尚清一起放眼望那被破坏了的线路,电线都被人割去了,剩下光秃秃的电线杆子,远远望去,那些电线杆子好像相隔很近,一个接一个,成排成行地延伸向远方。此刻他们都想着一件事,要尽快把输电线路修好,让电在矿山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