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经过一天的抢修,电路修通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节后继续施工。但修复工程并不顺利,又碰到木材的难题。邵仁展怀着不安的心情,坐罐笼下矿井去看看。
罐笼唿隆隆往下降,站在罐笼里的工人都静悄悄的。邵仁展多年没坐罐笼了,感到有些发晕,盼望快一点到地点。正运行着,突然灯灭了,罐笼顿了一下就停住,几个工人吃惊地嚷:“停电了!”
邵仁展欠起身子,打开手电筒照照,见罐笼停在井半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好等通电了。
几个新工人沉不住气了,张惶失措地问:“这怎么办哪?”
这种事故在不正常生产中常发生,苏福昌不大在乎,粗声粗气地说:“慌什么,停电了,你就等着吧!”
有个工人叹了一口气说:“真糟,停在这个上下不着的地方,不知要蹲多长时间。”
人多,罐笼地方小,都蹲下就容不下,大家只有站着。周围漆黑,寒风从井口吹下来,冷飕飕的。停电是什么原因?要停多长时间?谁都没法估计,因为发电厂也是刚修复,常发生事故,输电线路也不完全保靠,出了事要费很多周折。
新工人沉默地站了一阵,不安地问:“苏师傅,咱们在这儿得蹲多长时间?”
苏福昌不耐烦地说:“你去问老天爷去吧!我猜不到。在日本鬼子快垮台那年,有一次发电厂发生事故,我在罐笼里蹲了两天零一夜,这次谁知道要呆几天?”
新工人咂咂舌头,说:“若是呆那么长,那不饿坏了吗?”
“挺着点吧!”苏福昌因为在节日里把钱花光了,这两天连买饭的钱都没有了,心情烦躁,他怨声怨气地说:“现在都讲克服困难,你怎么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
邵仁展对罐笼里的工人一个也不认识,听苏福昌的话,知道他是个老工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福昌。”苏福昌没料到邵矿长竟不认识他。
“苏福顺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哥哥。”
邵仁展听说苏福昌是苏福顺的弟弟,有些感到奇怪,苏福顺在矿里是出名的积极分子,这个苏福昌却满腹牢骚,他觉得工人好像并不都是那么先进。他说:“现在条件不好,常常发生意外事件,困难不少,需要大家努力克服,你是个老工人,有意见可以提嘛!”
苏福昌接口说:“这活真叫人没法干,突击呀,抢工期呀,可是总出事,现在咱们在这儿歇着了!”
邵仁展暗想:照这样干法,工人会厌倦的。刚动手修复,工人一高兴,干得很猛,哪能总是那么狂热呢?他站在那里,烦躁地挨着时间。
挨着,挨着,不知挨了多长时间,有个人竟睡着了,蹲在一边打起呼噜。邵仁展腿酸了,靠在铁板上费力地支撑着身子。他越来越心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如果弄不好,在这里呆上两天那就糟了。他想,难怪工人发牢骚,工作又紧张又乱,不断出问题,突破一个难关又出现一个新的难关,局面很不利,眼见工程陷于停顿,就像这罐笼一样,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停下来,叫人一筹莫展。若是按照自己的意见,再准备半年,就不至于会这样被动。
挨着,挨着,周围没有动静,跟谁也联系不上,别人也没法使他们摆脱困境。有个工人等得心急,低声哼起京剧来。
邵仁展实在疲乏了,蹲了下来,工人往一起挤挤,给他让出点地方。由于疲倦,加上那位工人的沉睡鼾声使他不久也朦胧地睡着了……
一阵欢呼声把邵仁展惊醒,睁眼一看,灯亮了,罐笼又唿隆隆地开动起来。他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表,在罐笼里呆了六个多小时。罐笼终于到了地点,邵仁展赶紧下去。他往坑道里走了不远,看见焦昆,便走上前去。
停电使坑道里的工作也停顿了,矿工们同样闷坐了六个多小时。电一通,焦昆就领工人赶紧恢复工作。水泵又开始抽水,电动机又开始开动,清理工作又重新展开。焦昆看见邵仁展,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说:“邵矿长,你来啦!”
邵仁展说:“我早就来啦!在罐笼里蹲了六个多小时,就像小鸟关在笼里,飞也飞不出去。”
焦昆打量了邵仁展一眼,看他紧锁着眉头,知道他是被方才的事故搞得心情不佳,便说:“这一停电,坑道里的工作全停了,白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这是个意外的损失。”
“虽是意外,也并不奇怪。”邵仁展闷闷不乐地说,“你问了吗,停电是什么原因?”
听焦昆告诉他说是变电所出了事,邵仁展暗想:这么短的时间就抢修好,还算不错,不然再拖上两天,也得在罐笼里熬着。
焦昆领邵仁展向前走,指点着向他汇报。水已经快抽净了,电源有了,也可以送进风,已经给修复工程打下基础,工作进展的比预料的要好。但他谈到需要就有些着急,说:“现在修复工程碰到一个严重问题,就是缺乏木材。你看,坑道里的棚架都烂了,支架坏了许多,不搭好不敢让人进去;运输要修轻便铁道,需要大量道木,可是现在连一根木头也没有。我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向冯科长提出这个问题,可是到现在仍还遥遥无期,真让人着急!”
邵仁展看焦昆对冯文化不满,便替他辩护说:“冯文化为这事也很着急,专程到公司跑了两三趟,公司就是解决不了。我们要体谅他的困难。”
焦昆停下来,瞧着邵仁展的脸,以充满感情的语调说:“邵矿长,再有二周不解决木材,坑道里的修复工程就要停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