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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2(第1页)

第十七章2

玉华第一次给大家讲政治课,反应也是不好的,她花了很大力气做准备,结果大家都反映:“听不懂。”威信更低了。她心里又焦急又难过:“我参加了这许多年革命,怎的却不能适应真正的革命环境?”有时当更深夜静,她在草棚里一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想过去,看看现在,忍不住就掉了泪。

老黄倒是非常关心她的,他虽然常常下山,每次上山都找她谈。开头她还没有勇气说出内心的苦闷,怕组织上批评。后来实在太难受了,便一边掉泪,一边对他诉苦。老黄咬着小烟斗默默地听着,倒没批评她,只是向她提出几个问题,他问:“当大家上山砍柴烧炭时,你做什么?”玉华道:“我在准备功课呀。”老黄又问:“你从没随同大家去劳动过?”玉华道:“他们都说指导员身体不好,走不动背不起,就在家里看守好哩。”老黄笑了笑,一会儿,又问:“你讲的政治课是什么内容?”玉华道:“我是从什么叫共产主义讲起,都是最最重要的理论问题。可是我的话他们怎样也听不进去,这儿又没有黑板写。即使写出来,怕他们也看不懂。”

老黄把烟斗取下,在地上敲着要表示意见了。“问题就在这儿。”他温和然而又是严肃地说,“同志,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也许是位好老师,却不是位好指导员。你没有调查研究,你忘记了你的对象,也忘记了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工作。在集训中的同志,都是好同志,他们是从许许多多革命群众中挑选出来的。立场坚定,斗争勇敢,但没有文化,也不懂得什么叫理论、叫哲学。其实对他们也用不着讲这些,他们要的是实际的斗争知识,是如何认识敌人、仇恨敌人,加强斗争的信心!你不是没有能力讲这些课,而是你的方法不对头,我在村上听苦茶说,你用亲身的经历对妇女们进行了很成功的政治教育,使我们的妇女在阶级觉悟方面大有提高。对这些武装同志,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生动的例子来做教材?这才是真正迫切需要、有血有肉的教材,可以提高队员们的阶级觉悟,憎恨敌人,壮革命士气!在队员中,我也还听说一些反映,说你没在同志中树立威信。为什么不能树立威信?也难怪,客观原因是几千年来重男轻女的中国传统习惯,使他们从内心里轻视女同志。主观原因是你的努力还不够。不要把自己放在队员们之上,放在队员们之外,要把自己放在队员们之中。他们干什么,你也干什么,同艰苦共患难,这样才能使人心服,才能在他们中间建立自己的威信……”

这次谈话使玉华受到极大震动,她来不及和他详细讨论,老黄又匆匆地下山了,和其他各次一样把训练班交给她。她沉闷了几天,反复地想着,有时想不通,有时有抵触,多想几次也就慢慢地通了。她想:老黄的话说得尖锐却很深,碰到自己痛处,她实在是把他们当知识分子学生来教育,自己也没以身作则,起模范作用。又想,既是党员,又是受党信任、重托的,残酷的刑罚、死亡的威胁,尚且吓不倒我,这一点点困难又算什么呢?她想起日升、天保他们,想起大林和庆娘,他们都在为革命而不顾一切,甚至于生命呀。我得努力,不管有多少实际困难也得跟上去,不能再落后了。

一个人思想通了,方法也慢慢地会对头的。玉华就这样在老黄指点下,经过反复的思考,终于给自己开了一条走向胜利的大道。她接受老黄指示把讲课的内容改变了,讲自己遭遇,讲日升、天保他们不屈的英雄行为;也用生动实例来揭发敌人毒辣险恶的阴谋诡计,这些材料在她看来也许是平凡的,她说过不知多少遍了,但在队员中受到极为热烈广泛的欢迎,并且就引起大家都讲出自己的经历和遭遇。从大同过来的队员说他们当红军俘虏时的愉快生活,宣传了苏区人民的幸福自由生活,揭发高辉和高老二的罪行、地主和恶霸的欺压,在下下木的人,也历说许为民、许天雄的臭史。有人说时声泪俱下,有人表示要永远跟党走,“没有共产党,穷人哪有活路?”课上活了,个个感到对自己帮助极大。热烈的反应鼓舞了玉华,她想:“过去的弯路走得多远。”以后就更注意找活的材料来做课文了。

同志们还是那样表示:“你走不动,背不起,还是守在家里吧!”但是玉华对这种“轻视”的论调变得顽强起来了。先检讨过去自己轻视劳动,没有劳动习惯的缺点,表示决心改正,愿跟大家在一起。当有人说:“这件事不是你干的,还是守在家里好。”她有点生气了,瞪起眼来说:“我是指导员,你们得服从我的命令,我说要和大家一起干,就不许你们反对!”她穿起草鞋,腰挂砍刀,从那天起果然就跟着大家进密林下炭窑。有时跌了、伤了,痛得泪水都快出了,还是咬紧牙关。“我是共产党员,”她想,“人家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当同志们在练习射击、爬山越岭,她也不肯落后,尽管艰苦,她还是一点一滴地在学。慢慢地,她和同志们的关系改变了,虽然背后对她议论还是很多,却不是找她的差错,也不把她当笑话,而是在说:“我们的指导员,真不愧是个吃过苦、受过考验的人!”她成了这支在成长中的队伍的一员了。

老黄还是常常上山,每次来都找她深谈,也发觉她的思想感情在变化,身体的变化更大,她不再是那个面如桃花、手若玉脂、斯文温雅的女中学教师,而是一个面红手粗、行动敏捷、身体刚健的女战士。每次回村,还身背驳壳、腰系弹带,村上有不少妇女几乎认不出她来,问她:“是不是也当上打狗队?”玉华笑了笑说:“是共产党员嘛,人家能做的事情,自己也该能做。”这话使大家都很感动,特别是阿玉。她对黄洛夫说:“人家玉华姊连枪也扛起来了,我却越变越斯文,我们也上山去吧。”可是老黄却不同意,他说:“革命得有分工,不能个个都去驰马打枪。”

这些日子来,老黄也在忙着,主要是针对形势的变化,重新调整组织,他拟了个方案报上级党委,上级党委不久也来信表示同意,他便着手来进行整顿工作。根据这个新方案,蔡玉华、老六和小许都被提升为特区党委委员,并筹备召开一次特区扩大会议。自己也打算在扩大会议后,亲自上禾市向市委做次汇报。

这时《农民报》已复刊,仍由黄洛夫主持,阿玉还是当发行员,有时也做交通。在要送出最新一期《农民报》时,老黄特别把她召去交代:“一定要设法找到老六,把他带到这儿来。”阿玉虽然已是成人了,结婚后按照船家习惯把头也梳起来,人也长得特别壮健,脾气却依然未改,一样贪玩,有时还有点粗心大意。

阿玉由两个打狗队员护送着,在十五家过了一夜,把一包新出版的《农民报》交给他,说:“老黄同志叫你准备一下,我回头带你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要有三五天时间。”她和打狗队护送人员分手:“那些地方你们不便去,三天后到这儿来接我。”说着,就穿过刺禾公路朝五龙庵出发,她想先去看看静姑了解一下清源情况,再作第二步打算。那静姑却不在庵里,说是随同老师父进城到斋主家作客。阿玉看看日头尚早,心想:不是说报社闹纸张油墨买不到吗?路又不远,不如顺道进城去走走,许久没来啦,顺便也买买纸张油墨。

阿玉单纯,想到就做,心想着,脚步也动了。进城倒没有什么,她对那些守城兵倒是应付惯了的,一副逗人笑面,两句调皮话就混过去了。她进得城来,想去看看小林,又有许久没见了,再想,不对,自己没有任务不能随便找人!直到中山大街,到了一家文具铺。那店伙见她买的纸张油墨多,有些疑惑,问她:“你买这许多纸张油墨做什么?”阿玉一听就生气:“你这人真怪,我总是用得着才买呗。”那店伙见把顾主得罪了,只好进行解释:“不是我多心,是有人查得紧。”阿玉把双眼又一瞪:“你怕我会拿去印标语传单?”那人笑笑,说声:“真厉害!”便如数卖了。

阿玉正在掏钱付账,突然听见大街一阵叱喝,有人在奔跑,有人叫着:“押共产党来哩!”阿玉很觉奇怪:“哪来的共产党?怕不就是六叔!”连忙探头出外,只见有五六个中央军,手提匣子枪,押了一个身材高大、衣衫褴褛、反绑着双臂,光头上留有一撮头发、满面伤痕的老头过来。阿玉一看那条辫子就认出是什么人了。她当时内心酸痛,一霎眼就掉下泪,却还能压制没哭出声,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爷!

他在王连那儿被关了很长一段时间,打打问问什么也没说,最后王连长恼了:“把他送进城去!”才被解进城。那老艄公神色镇定,他的两条腿被打伤了,走起路来很感吃力,一身上下又都是伤痕,却还是昂着头,露出不屈神情,不慌不忙地走着。当他远远地看见阿玉从骑楼下探出头来,也很吃惊,却不敢打招呼,他知道,如果他这样做,将会招来多么可怕的后果。在那伤肿和满布皱纹的古铜色面上,露出了微微一笑。

人已去远了,阿玉还呆呆地站在那儿,她多想跟上去,抱住他痛哭一场呀。可是理性压制着她,她是什么人,能这样做吗?那文具铺店伙却在提醒她:“喂,小姑娘!”她才猛醒过来,匆匆付钱取货。那店伙一边找钱,一边兀自叹着气:“共产党就像捉不完似的,天天在抓,又天天出了新共产党!”这话倒提醒阿玉注意,她伸手到腰上一摸:真大意,怎么把送到清源去的《农民报》也带进城?好在刚刚通过城门口没被搜身,要是这次出城,人家搜起身来又怎么办?她边匆匆地走,边想着这事,越想越不对:马叔叫你做的是什么,却来冒这个险?真糟,怎么办?走着,着,有条横街,她无意中转了进去,一见没人,又胆大起来。“不如把它散了算!”心里一想,就动起手来,边走边散,只走过半条街就散光了。然后她穿过另一条横巷,又转过十来个弯,上了大街,才混在人丛中匆匆出城。

这时静姑已从大城回来,把她接过一边,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放声大哭,静姑急了,问是不是受黄洛夫欺负了?她却说出城里那段经历。这可叫静姑大为生气,她开口就骂:“你这冒失鬼,真不知死活。那是个什么地方,你这时也去得?”把她骂得泪水又缩回去,哭声也止了。“已经成了家,头也梳上了,也该有点大人气!像你这样交通谁敢放心,叫马叔把你换掉算了。”骂过一阵,自己却又流起泪来。这次她是为老艄公感到难过。一会儿才说:“六叔已回家,还不大敢出头露面,派人来问过马叔的动静。你要找他可以,但白天千万不要去,入夜再进村。”

饭后,阿玉就离开五龙庵。这一带熟人多,她不敢走大路,只走小路,走近清源时已是二更天了。她从静姑口中知道一些情形,胆子也壮了,却还不敢直接到老六家。她先去敲勤治家门。勤治一见面就亲亲热热地说:“小鬼,你还没走呀?”阿玉道:“上次当水大王,这次却做了山大王,上山哩。”勤治心爱地把她抱着,她也很感动,一下子两人就抱成一团。

一会儿,两人并排坐定,勤治问她山上事:“这时不比那时,你可以放心,对我说说看,那山上是怎样的?”阿玉更是乐,装作十分懂事的样子说:“那山上,我们的人可真多,有短枪、长枪,还有机关枪。打那中央军死王八的打狗队,就住在那儿,一大队一大队的。那才真正叫作革命呀,力量大得很呢。不怕人家来追呀、捉呀、杀头呀,我们却要去追反动派,捉反动派,杀反动派……”她说得很动情,勤治听得也入神。那许许多多都是她连做梦也不敢想的。“我们住的那个村,就像是自己的,只少了个苏维埃政府。连女兵也有呢,玉华大姊现在也当上什么长……”勤治问:“玉华大姊是谁?”阿玉才想起她们根本没见过面:“一位洋学生,就是阿林的女人……”

勤治问完山上的,又问她:“什么时间把头也梳了?”阿玉倒面红起来。“是不是和小黄?”阿玉点点头:“就在到你这儿借米的那天……”勤治也很欣慰:“你们两人迟早都要成对的,大家都有个归宿就更好替革命工作了。”又说,“现在村上暂时无事,你最好多留两天给姊妹们报告报告。”阿玉道:“我是找六叔开会去的,他在家吗?”勤治道:“人是回来了,却不敢出面,我带你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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