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谁在这夜间敲门?”
“我!我冷得很……”他的声音是嘶而哀。
“哦!你这孩子,你为什么不回家去,你没有爸爸?”
“我有家……是在这里……这里是我的爸爸……。”
“这里是你的爸爸?”
“是的,这里……。”
“哦哦!你是叶子吗?”
“是的,我是……”以下便听得哭泣的哀声。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门内透出了一点的火光,开门声,和风声起了呼映。
“呀!冷呀!这样大的雪。”
门开了,一个躬腰的老人,披了一件皮衣,从灯光之中影射出来。
“父呀!……”
叶子打战的唤着。
“哎!你……?”
父亲呆了,睁大了他的老眼,似乎泪水也淌了出来。
叶子进了室内,在父亲的榻前坐下。母亲,弟弟,妹妹,都在雪夜中爬了起来,来看他们好久没有看见的叶子。这好像电影中悲哀的影画,在风吹着半明不灭的凄光之中映出。妹妹和弟弟睁大了他们含泪的小眼,他们正在伤怀他们久别,而容颜清痩,可怜的哥哥。他们却没有想到,在私有财产制的社会之下,不久的他们,将也要拖入了深滔的坑中去。不知人生是一幕私有财产掠抢之下的奴囚的母亲,她是富于女性的爱;叶子他失去人类的爱是很久的事了,慈母悦颜苦泪的爱,也只有使叶子增加了泪的来源。
这是一个单位的家庭,这是一个雪夜的凄景,然而这又何尝不是全人类全世界?
……
叶子这一次到生父家来是为分取一点财产而来。然而财产是人们苦心孤诣掠夺而来,不是易于给予的,父亲的财产也不易于分给他的儿子,于是,叶子也只有清泪流湿了衣襟,垂头丧气带着创痛的箭儿,冲了雪夜来,再冲了雪天去。虽然,母亲的泪,妹妹的泪,弟弟的泪,这也不过人生生命上的几点痕迹。
“时代的囚,时代的囚,你们这些活尸,狗,你们懂得什么,你们只认识钱!人生即金钱,金钱即人生,你们却不懂得什么是人生!哦哦!财产看守的狗,囚!”
叶子握起了拳头,在风雪的天,呐唤咆哮而去。
然而叶子还没有识透人间财产的狱墙,将所有的人们囚住,而各人是紧紧地守住了这狱墙的门,是这样的坚硬,充塞,谁也不能打破。在这财产掠夺的时代,谁也是这时代的囚。可怜的叶子,他还想作孤注一掷,跑到他的妻家去。妻,是人生最亲爱的了!叶子的妻,虽也经过一次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的礼教手续,然也可说是恋爱——因为他俩经过了双方的自愿而开始订婚的。到现在他们是没有结婚,但他俩的感情有相当的热度,而且他俩已经过了秘密的性的尝试。以这的妻,对于叶子求学的经费,当然是可以帮助的了!可是人们是深锁在财产狱墙里的,谈到了财产的分与人间便毁灭了一切;爱情,生命,都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有金钱才是真实的存在,金钱是超夺了人间的一切。叶子不独不能谅解于妻,而且受了妻的鄙视和摈弃。
叶子从这一个打击,他认识了人生的全部,他认识了社会的全部,他知道对于这社会,这人生,去乞怜是没有用处的,他是反抗吗?他是认识生命的意义是在创造,打毁一切陈旧的,旧的,建设我们的新的,光明的,正义的吗?不是,他没有这样的勇气,他是消极的自杀!无抗抵的自杀!
叶子从这一个打击开始,他便颓废,烦闷,失望,哭泣,写着无聊的诗。在这财产掠取很剧烈的时代,这样或许不只一个叶子,也许在这封建社会开始破落,资本社会矛盾的时代,青年的生活发生了不稳定和不安,烦闷,消极,或是所有的青年们——稍有头脑者都是如此。而叶子,不过是全社会的缩影罢了。
哦哦!财产掠取下的悲剧呀!财产掠取下的人生呀!可怜,不幸!失去了正义与光明!财产是世界的,全人类的,不是谁人专有的!打破现代社会的经济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