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垂眸,佛珠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等到太后再次开口。
“今日这般,闹得我也乏了。”
她扫了一眼郑嘉和严伯安,绷着面色,起身离开。
那两人见状连忙垂首跟了上去。
城阳王犹豫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兀自斟酒的高阳王,忍不住将酒盏拿起又掷下,哐当一声响,叫高阳王侧目一眼,他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元煊依旧坐着,远远看了一眼朝臣中正要起身的尚书令,握紧手中的佛珠,蓦地起身,“回吧。”
含章殿至云龙门尚有距离,崔耀一路走着,极为自然地在宫槐下驻足。
元煊在树的另一面停下,此处为先后两宫转角之处,一个向后宫永巷,一个向前朝宫门,只是因为宫苑偏僻,少有人至。
元煊顿了顿,叉手行礼,“先生。”
那曾经是她的太子太傅,本与她有师生之谊。
崔耀没有偏头去看,“你透出去的?”
这问的是城阳王一党欺上瞒下之事。
元煊没有否认,“大周不能再输了。”
一声轻轻的叹气自树干那边传来。
“我知道了,广阳王……”
“要用,我会说服太后。”元煊果断接话。
崔耀心里就钻出些怅然,“今日出了那等事,太后大约对广阳王更有芥蒂了。”
即便这些年听过太多离谱的传言,可这句话一出来,他就确定了,这还是他悉心教授为君之道和儒家学术的爱徒。
那她今日的荒诞之举,就是实实在在的自污了。
即便被怀疑,她也会不顾自己如今的艰难处境,保下一个可用之人,毫无芥蒂。
偏偏人人都瞧她污浊,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延盛……谋定而后动,你,莫要如此操之过急。”
“可天下人等不得,大周也等不得。”元煊说到这里,低头自嘲一笑,“不过……我大约,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崔耀听到此处,终于看向了树影下的元煊,心中五味杂陈,阔别数年,愧疚与遗憾再度升腾,半晌,他轻声道,“延盛,你长高了。”
元煊袖下的手一瞬攥紧,佛珠脱手,落到了地上,她忙俯身去捡,难得狼狈。
崔耀看着那弯下的背脊,心里五味杂陈,生出了无限的惋惜。
他好像……将她教得太过正直了。
正直到夹在忠正和奸佞之间,被挤压得无从生存。
身份让她做不得忠臣,教育叫她做不出奸事。
被揭穿当日若她干脆自尽,还能保全声名,也许以后工笔史书,也会有人赞一声不输儿郎,奈何女身,可惜了。
可如今她沾着满身污名,苟且周旋,只为大周,忠得叫他都生出了惭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