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士子有些不愿意学,可才有机会入学几年的女子却愿意学,袁好背得滚瓜烂熟,又总是看刘文君、王乘风等几位大家的文章,在永兴九年,终于鼓起勇气参加了科举,一路闯关,终于中了进士。
元煊看到了这位进士的出身,亲笔点为了第二名。
这一年,主考官为刘文君和王乘风,中进士者三十余人,其中女子十七人。
那时王乘风已经成婚,只不过一直住在自己的府邸中,反倒是自己的丈夫因为并无仕途之意,只操持家务,侍奉双亲。
王家人看不过眼,却又拿王乘风没有办法,本以为王乘风入仕会提携家中后辈,不想她铁面无私,也不曾提携王家男子,甚至荫封只给了自己的生母,以全孝道也就罢了,再问,只让家中子嗣去考科举,方可验证其学问。
世家男子中,依旧鲜少有人下场考科举,唯有贵女不断下场,有学问政见者也节节高升,待老一辈反应过来的时候,朝中的新鲜血液已经大部分是女子或是寒门无背景的男子。
这群女子走上了仕途,也见证了崔松萝与王乘风等世家女子的崛起和自立门户,尤其在家里有兄弟并没有出息的人中,她们开始不满足于只有进朝堂的权力,而无享有家中财产继承的权力。
哪有在朝堂步步高升还要操持家事,孝顺公婆的?每日公差还不够忙的,安心在家待嫁?操持家事?那还是由家中管事代劳吧。
若是找个顾家的男子也罢了,若是男子同朝为官,谁来管着家事?
如今世家之中,宗祧继承为核心,嫡长子优先,勋贵与平常百姓家渐有诸子均分之法,除非户绝,无男子继承,女子方可承继宗祧,继承遗产,再履行相应的责任。
是以朝廷陆续有人谏言女子继承宗祧之法,在民间有女子为继承家业与叔父对簿公堂之时,顿时物议如沸。
朝堂热议,辩的不只是那女子能不能拿到家业,而是律法是否该增补。
门下省、尚书省内部辩完,大朝会更是吵成了一团。
元煊顺水推舟,叫侯官去暗中操纵,先是几个男士子跳出来要拿从前的周礼说事,后来士子们又写文章反驳回去,街头巷尾,茶楼商户也都议论起来。
如今民间赚钱的女性不在少数,进入工坊、医馆、商会做事的比比皆是,顶立门户也不在话下,虽说永兴元年,因遣散不少宫中侍从,女官也不少为官吏,但皆无家可归,陛下下诏已经允许女户的存在,可到底没有明确立法不是?
更何况世家大族的向来以嫡长子继承为先,如今修的字典中,子可是儿女之意,陛下可不是嫡长子吗?
这番议论持续了时日,终于由尚书令崔松萝上书,元煊亲自定论,女子也可承继宗祧,嫡长子,无谓女男。至于户籍,不分女子还是男子,皆可为户主,民间遗产继承,以诸子均分为主,女子与兄弟可分得的等同,儿女、夫妻、父母皆可承袭遗产,若皆无,再轮到兄弟、祖父母、外祖父母。
律法一定,天下沸腾。
男官员们纷纷试图反对,被元煊一句话挡了回去。
“你们世家向来都有自己的一套家规主意,朕怕是管不得的。”
这下这群老牌世家勋贵大臣差点在朝堂之中站不稳,只能跪下高呼不敢。
这一年,是永兴十一年,天珠所化的皇子元栋,被元煊封为太子,允许开阁。
元煊在位十一年,其间大权在握,永兴八年崔太傅病逝,朝堂上这群世家老臣就渐渐开始失势了,如今想要发声,就是撞死在朝堂上,也不会影响皇帝分毫。
世家们认了,反正嫡长子是男是女,他们自己说了算。
可也有格外乖觉的,尤以崔氏与快要败落的王家为代表。
崔松萝因为并未成婚,婉拒了崔氏族长之名。
传言王氏族长亲自登了王乘风的门,闭门而谈许久,多日后,王乘风搬回了主宅,成了宗子。
永兴十三年,下了一场大雪,皇上得了风寒,卧病不起,头一回取消了大朝会。
时任尚书令的崔松萝闻讯匆匆进宫,不想却见到了陛下披着玄狐裘衣,倚在楞窗边上看雪。
屋里炭火灼热,扑了崔松萝满脸,叫她原本被风吹得冷硬的面颊都开始像年糕遇上铜炉一样涌出像是要膨胀结痂的痒意。
还没等她行礼,榻上的人重重咳嗽起来,那油光水滑的玄色皮毛跟着颤动,吓得崔松萝急声喊人。
元煊缓过气抬眸看了她一眼,“还是那么冒冒失失,我不过咳嗽几声,清融去给我煎药了。”
“陛下感染了风寒,还偏要在窗下,是不是明合休沐了,其他人不敢违拗陛下,陛下才这般不肯照顾身体。”
“外头雪可大呢。”崔松萝打量着两日没见的元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没看过她披散头发的样子,大约……从元煊登基起,就再没见过,从前那个瞧着恣意轻狂的缁衣散发女子了。
猛然一见,窗外雪光透进来,竟让她瞧见了星点斑白,“陛下发上都沾染上雪花了。”
元煊回头支颐了胳膊笑,一头长发跟着瀑布般垂落,“这殿窗可是装了你研制出来的琉璃,哪来的雪花。”
崔松萝心中一惊,这才明白过来,那不是雪花,是华发早生。
元煊今年三十有四了,在现代是正值壮年,可在元氏皇帝里,都算高寿了。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转了话题,“我昨日去给太子授课,我想着,她也十三了,是不是该有个字了,你为她取名栋,字起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