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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着灰尘的路上(第1页)

扬着灰尘的路上

一到黄昏,接近前线的那些公路上就紧张忙碌起来了。6月,这个时间,朝鲜是又凉爽又干燥的,灰尘像一团一团烟雾一样飞扬着,运输汽车就从这滚滚烟尘中间穿过去。插在车上的伪装树枝唰唰直响。蓝色的天空发黑了,第一颗星在远方像一个金红色的小火球突然跳了出来。车灯一下都亮了。这时在你面前展开一片奇异壮观的景象:无数辆车迎面奔来,一双一双眼睛雪亮地闪动着,所有的车辆顺着弯曲的公路,联成一条发光的长链。灯光一打在路边树棵上,给沉重的灰尘压盖着的树叶,一片片都像烧焦了似的显现出来;可是灯光一闪过去,一下又都不见了。这里——战争的前线,一切都是速度、速度,这公路上的景象,让你觉得简直像放得太快了的电影似的唰唰、唰唰地闪过去、闪过去。

就在这样一天,我坐着一辆吉普车上前线去。我们的驾驶员是一个活泼、勇猛的青年人。我是在去年的冰天雪地里认识他的,那时他还是个司机助手。他带着我通过敌人所谓的“铁三角”——铁原、涟川,过汉滩江,奔向汉城。那时我们挨过敌机猛烈扫射,那时我们夜晚关着灯在冰雪泥泞的道路上摸着黑,在最难走的地方稍微亮一下灯(那灯还是拿黑布蒙了的,只留一条小缝,透出一线黄渲渲的光亮),就这样一亮,也会立刻引起路边行人一片责骂声。那时敌机非常疯狂,一阵子火球突突一亮,你看吧!飞机就追着弹头子往下扎。就在那种时候,不就凭着这一批一批火苗子一样蹦蹦跳的人,从艰难中打开一条道路出来吗?现在他却扭亮了大灯,——他仿佛是拿这鲜明的事实告诉我:“你看吧,这可不是去年了。”他就这样带着我在公路上飞跑起来。他一次又一次地从路边超过前面的卡车,超过之后,他就非常愉快,嘴巴就啧啧响着,夸奖他手里这辆小吉普,他还总不断地哼着一个朝鲜歌子,他反复地唱着。可是前面又发现一辆车,他就不唱了,他就集中注意力,然后一股风一样嗖的一声擦着别人车身过去了,他就轻快地又唱了起来。我看着他,我真说不出来那样高兴。你跟这样人在一起,不管多么危险,你一下子就会被他鼓舞起来,你会立刻变得跟他同样开阔、勇敢。我仰起头再看一看我面前这条运输线,迎面而来的汽车还是源源不绝,电灯把公路照耀得像一条繁华的大街似的。车到交通哨前,哨兵敏捷地扬着白旗,车飞过去了。我们的驾驶员每次都庄严地向哨兵扬一扬左手。可是——突然那边传来砰、砰……枪响,所有灯光一下子都不见了。敌机嗡嗡地转过来,大地是一片黑沉沉的,飞机飞走了,好像一下子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所有的电灯又都亮了。司机又唱着朝鲜歌,我们又飞快地跑起来了。就这样跑着,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紧靠红色土山的村庄里,找到了宿营地。

睡醒一觉,将近中午,天气很炎热,苍蝇都贴在阴凉墙壁上不飞了。我和我们的驾驶员坐在牛棚前那大堆鲜黄的草袋子上,谈起天来。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开始喜爱起这个青年人了?我自己当时确是用这种心情称赞了他。可是他跟我说:“你说我?——我这算啥?你没看见我们的杨从芳呢!你要看见他,你才知道——什么是毛泽东时代的人,你才知道咱们是拿什么心跟敌人战斗的呢。”

下面就是他跟我讲的关于他的战友杨从芳的事情:

“那是去年五次战役的时候,……咱们火线上的同志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跟敌人战斗着,……在最紧张的关头,前线一连三五个电报拍来,要弹药,要弹药,要弹药。那情况真是十分危急。已经半夜了,兵团司令把我们一批司机找到他那里。一到那里,那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兵团司令皱着眉来回来去地慢慢走着,见我们进来就站住了,看了我们一眼说:‘前线很吃紧,弹药没了,已经拼开石头了!……’他那熬夜熬得发红的眼睛看着我们,好像在测验我们。最后他说:‘这个阵地守不住,整个军的阵地就危险,——你们一定得在天亮前把弹药送到!’他走过来还一个一个跟我们握手:‘好,去吧!我等着你们的消息。’不大的工夫,我们三十几台车,装满弹药,出发上前线去了。我当时怎么想呢?我知道这些弹药送得上去送不上去,不单单决定我们那一个个山头阵地,还决定我们那些火线上的人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一点,我们心里都跟明镜一样,谁也没说什么,就往前线飞跑。

“我记得那大概是4月天,反正棉袄还没下身呢,下半夜,风从车窗上扑进来,还有点冷嗖嗖的呢。

“就这工夫,前边的车停着了,——有人下来打着招呼:‘瞧瞧这是不是地方,咱们上点水,加点油呀!’大家就把车都顺在路边,一辆挨一辆停下来。看看,这节公路弯弯地紧贴着山脚底下,加上这晚晌雾气很重,这地方也还算隐蔽。大伙一合计,要再往前走,一马平川,连这样地形怕也寻不到,倒不如在这里加把劲,一下子冲到前线。有人坐在挡泥板上说:‘对呀,咱们到前边,要是天亮拐不回来,把车隐蔽好,咱一个人扛两箱子弹送到火线上去!’我们队长点了点头,这一来就决定停止。这时天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大家赶紧抓紧了时间。你听吧,原来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地方,立刻响起一片声响。有的提了空油桶到河边去灌水,有的就叉开两条腿高高站在车头上,往水箱里倒水,有的拿钳子敲着大汽油桶的螺丝盖当当响,有的打亮手电筒爬到车台下面,仰着身子检查机器,有的走到路边划亮火柴点烟吸。正在这节骨眼上,飞机一下子来了,嗡嗡响着来了。

“我们小山头上放的防空哨打了枪。

“一霎时,一点火光都没有了,连抽烟的也把烟头赶忙塞到脚底下碾碎了。

“谁知道,就在山背后那片稠稠的树林里突、突、突升起一串红信号弹。同志!你是去年到朝鲜来过的,你知道敌人常常拿降落伞空降特务,这些特务们藏在背阴地方,专门给飞机打信号。这样一来,情况可就很紧急了。有那虎里虎气的人拿着枪往山后面跑去抓特务,——可是这眼面前几十车弹药怎么办呢?!……飞机马上奔着红信号弹闪亮的地方飞过来,一过来,不问青红皂白,一阵火亮就拍、拍、拍,一连串打下来,飞机就紧跟着火亮往下扎。子弹带着飕飕冷风,幸好都打到路边那深河沟里去了,打得树叶子唰唰——唰唰直响。这时最急人的只怕它一翻身扔下颗照明弹。它要是发现这一大批运输车,不把炸弹扔光是不会松手的,它一定还会用无线电再招呼更多的飞机来呢!

“真紧张透了。飞机可真的兜了一个圈又转回来啦,我一下爬到车厢里坐下,我只知道怎样也不能离开自己岗位,急得心里直蹦火星。

“这工夫,我听见我后边那台车,不知干什么,把火踩着了,突突响起来。

“我把头伸出来,——我喊叫着,……

“我怕他在这节骨眼上不开灯瞎撞,要是翻了车不更糟糕了吗。

“就这一转眼,这台发动了的车可开动了,他一打舵轮。就紧擦着我的车旁边向前开。这台车的车头和我的车头拉平,我看见——那不是杨从芳吗?!他可呼的一声闪过去了。”

跟我谈话的这个年轻人,现在谈起这件事,心情一定还相当紧张,他停下来,沉重地喘了口气,才又说下去:

“一点都不差,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候我看见杨从芳,我看见这小伙子,他高高坐在他的车厢里,两手紧紧地转着舵轮,——就只在那一闪的工夫,天黑是黑,可是贴得那样近,我看见他的脸,他也猛看了我一眼,就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前面,那时他留给我的印象是非常紧张的。就这样,他这台车从我们旁边飞快地开了出去。

“谁也不明白,杨从芳为什么要这样干。我想他一定是打算从这危险情况下冲出去。是的,飞机眼看就转过来了。‘怎么办?’……是不是我也跟他冲出去呢?可是来不及了。那种时候,你想也没时间想,飞机就猛叫着往我们这边扎下来。

“正在紧张万分,忽然一阵雪亮的亮光在前边唰地亮了起来。我当是闪光弹呢,再一瞧,这亮光不在天空,倒在地面上,是杨从芳,……他开出几十码,刚刚离开我们,他就一下子把他的车灯扭开了,……”

我忍不住插问:“这不是很危险吗?!”

他的脸色紧张,声音比平时要低要细:“是啊,危险极了,——我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这不是找死吗?你知道,飞机在你头上正准备找到你,炸死你,你这时候倒打开电灯,把目标暴露给它,这下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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