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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第1页)

王志刚跑了过来,看见已来了几十个人,组成三个圈子,在那儿的斜阳光里分组地谈论着。有一圈差不多尽是三四十岁的人,有的穿西装有的穿长袍,大都是在学校方面或其他方面有地位的人们;另一圈则是杂的,有长胡子的,有短胡的,也有没有胡子的;第三圈则尽是青年,以穿学生装的占大多数,李侃然也在这一个圈子中。显然,这许多人也都已知道今天有人不来参加的消息了,都在把它当作问题的中心谈论着。他就挤在李侃然旁边,李侃然看他一眼道:

“今天的人大概不会来得再多了!等一候儿就可以开会了!”

其时,额头上有一块疤痕的青年,手指上捻动着一株草,说:

“唉,这么扯垮了是不好的!”

“是哈!救国的事,闹什么意见?真是将才曾老先生说得好,闹意见的都不是中华民族的好儿女!”站在王志刚旁边的一位尖下巴的苍白脸愤激地说。

“哦!原来曾老先生也来了!”王志刚想,抬起眼来,看见那边的一圈里,就站着那灰白头发,嘴边吊着一部三寸胡须的老头子。但一听见对面的孙诚抢着说起来了就赶快把眼光收回。

“是的,我们总得想办法哈!”孙诚一手扶扶眼镜,眼光坚定地望了众人一圈,说,“不能够这么喊一声垮就垮了吧!那还谈什么救国?曾老先生那样大的年纪的人都来了,我们这些青年还要闹意见,那是可羞的!抗战这么紧张,前线的将士跟民众牺牲了不知多少!我们大家还有什么不可以坦白商量的?难道要给日本帝国主义各个击破才好吗?”他举起一只手掌,慎重地在空中一劈,补足他的话道:“日本特务机关长松史孝良的文件里,不明明就是希望那样地灭亡我们吗?”

王志刚把手一拍道:

“我想没得办法!我只有上前线去了!”

李侃然深沉地盯了他一眼,这一眼是大有深意的。因为将才这些人才来的时候,一谈到有人要退出的话,有好几个人的主张都非常干脆:“要退出,请便吧!”他好容易用了多方面的分析,把他们说服下来,到了曾老先生到来,他们才高兴起来了。现在就生怕王志刚又来放大炮。但他立刻高兴的是孙诚又说起来了,那额角上刻画着重叠的横纹:

“上前线去,那又是另外的事了!我们不能够说,上前线去,就把目前的工作放弃了嘛!”

众人都掉头去望着孙诚,见他说话非常沉着,不慌不忙地把两手挥动着,仿佛要把每个字都打进人的心里。等他说完了之后,就都回转头来望着王志刚。王志刚的脸通红了,不服气地说道:

“我并没有放弃目前的工作哈!”

那尖下巴的苍白脸拍着王志刚的肩头:

“老王!好了吧!不要我们也闹起意见来,那才笑话咧!说句老实话,我听你说要上前线去,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叫的麻雀总是不长腬[10]!老艾该没有叫过吧,可是他倒不声不响地去了!如何?”

周围的人就是一阵哈哈。一个长子笑道:

“哈!我晓得他为啥子没有去的!”说时,眼睛里表示着大有深意的神气。众人都立刻问他:

“啥子呀?啥子呀?”

“啥子?恋爱问题!”另一个抢着说。

于是全体都啪啪地鼓掌了。捻动着一株草的那人问:

“就是密斯吴么?难怪咧,我说老王为啥子忽然变成诗人了?作了许多诗!自然啦,诗是要有热情才能作得出来的!”

“你看!你们就光说废话!”王志刚指着他们说。

“好吧,我们就说正经话吧!”尖下巴的苍白脸说,“我们今天应该向我们的老王要求,在未上前线以前把工作负担起来!我们可以说,目前我们这后方的工作是太迫不可缓了!但是像这样不生不死的现象,咋个可以谈得上支持长期抗战?爱好和平的国家都在帮助我们,我们自己就更应该争气!今天我们这抗敌会已经有困难出来,我们就应该设法来解决这困难!”

“对!对!这是毫无疑义的!”好几个人都异口同声说。

忽然那边长衫西装的一圈,也哈哈大笑起来了。大家都旋风似的车转头去,只见那些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有几个露出牙齿的瓷面闪着黄色的阳光。王志刚趁这机会就溜开了。李侃然也跟着走过来,看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忽然想起:“怎么赵世荣还没有来呢?”他射出眼光向几个圈子搜寻着,才发现他站在那圈曾老先生的肩旁,那被阳光照亮的油黑脸仰着,在问着曾老先生:

“那个时候的时候,那又咋个咧?”

王志刚忽然转了弯,跑到赵世荣身边来了,很感兴趣地把曾老先生望着。

那光秃发亮的脑顶周围的头发,那稀疏的眉毛,那垂到颔下的三寸胡须,全是灰白的,说明曾老先生的老;但他那穿着蓝布长袍,白鹤似的高高耸立着的身段,那多皱的但是红润的脸面,那眼角含着微笑的鱼尾,却表现出他非常硬朗,是一位元气旺盛的老翁。他嘴上含着一根三尺长的湘妃竹的叶子烟杆,偏了头听完赵世荣的问话之后,眼睛都笑得弯了下来。他很响声地咂出两口烟子之后,笑道:

“就为,那争铁路哈,那时候儿,你们,还没有,出世咧!满清,硬把我们,汉人,整伤心了!……”

接着他把胸脯挺了一挺,就同往常一样,又自豪地叙述他过去值得纪念的历史。围绕着的一圈人都高兴地静静地把他盯住。

“二十几年前么。”他又是这样开了头。众人都立刻记起他所要说的历史,就是:二十几年前,他才三十几岁,就怀抱着“光复旧物,重见汉官仪”的理想,参加了“杀鞑子”的革命活动,曾经买了一对铜锤一对铁锏在家里练习武艺,一面抄录些孤愤的野史。但辛亥革命过后,却不见大家穿大袖蟒袍,而洋短装却时兴起来了,他感到有些失望,对于洋东西发生了反感。到了十几年前,已成了有名的绅士。但要拆房子修马路了,这自然是洋东西,而且他自己的房子大门一段就要拆去大半,立刻使他非常气愤,觉得民国越来越不像样了,于是同许多老先生一起站出来反对,但是大门还是拆去大半了。他非常痛心,因此他对那两年后的革命军北伐都发生反感。

“但是,‘九一八’那年,”他把烟杆子向东方一指,继续道,“日本鬼子,杀到东三省,我们,汉人,又受欺负了!满清,整我们,汉人,我还,记得的。我对,民国,这才,爱起来了!……”

他一句话总是分成几段说,那么慢吞吞的,但人们还是很感兴趣地把他盯住,看见他的动作有时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不禁要发出一阵敬爱的笑声,形成一团快活的空气。

至于那边的一圈,李侃然插进去时,众人都已经笑过了。

“不说别的,单看他那一张名片就要笑死人!”站在李侃然斜对面的,一位甲字脸,架黑边眼镜,八字须的长衫人物说,“你看他那名片前面挂了两道衔,背面却挂了七道咧,什么学士,什么专家,全挂上了!哈哈!”

于是众人又都笑了。但忽然一斩齐地停止了笑,车转头去对着一个方向。那穿青色西装的一位,向大门口指着道:

“哈,正在说曹操,曹操就到!幸而我们没有说你的坏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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