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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西归曾门献舆图(第1页)

七、西归曾门献舆图

走出栖栖惶惶的秋天,绕过无处不在的太平军,李鸿章带领妻女,于暖阳高照的初冬时节,辗转来到江西南昌大哥李瀚章府中。

虽在异乡为异客,毕竟又团聚到一起,一家人欢欢喜喜,尽享天伦之乐。不过李鸿章不仅仅是来南昌与家人团聚的,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地,就是建昌湘军老营。兄弟们清楚老二心思,跑到他屋里,帮他出起谋划起策来。先是老五凤章道:“二哥文笔厉害,进了湘军老营,曾大帅定会让您做幕僚,办文案,管机要。”老六昭庆道:“二哥正是不愿舞文弄墨,才离开翰林院,回籍练勇,征战沙场,最好还是像曾国荃样,独领一军,上阵杀敌,这样立功机会多,长进更快。”老三鹤章笑道:“湘军阵营中大都是湖湘子弟,作为大帅九弟,曾国荃独领吉字营,征战一方,顺理成章,二哥又非湘人,大帅怎会把湖南兵交由外籍人领带呢?除非奏请皇上,命二哥招募安徽兵,建支淮军。”

三位弟弟各说各有理,见大哥瀚章一旁笑而不语,问他看法如何。李瀚章道:“曾老师做事老成,用人谨慎,凡有人前去投奔,不会马上压担子,派差事,须先考察一段时间,看此人忠不忠诚,牢不牢靠,适合做什么事,才酌情给予安排。”李凤章道:“大帅是二哥老师,知根知底,还有啥可考察的?”李鹤章也道:“二哥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大帅上哪儿找这样的高足去?既然投奔上门,自会立即委以重任,尽快发挥作用。”

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烈,唯独李鸿章不声不响,好像事不关己似的。李鹤章见不得他无动于衷的样子,道:“二哥真淡定,咱们叽叽呱呱,替你瞎操心,你倒沉得住气,一言不发。有些什么想法,也透露一声嘛。”

不想李鸿章冒出一句:“我暂不打算去建昌。”兄弟们惊诧不已,同声道:“拒绝和大人邀请,放弃江南大营,不辞辛苦赶到江西,不就冲着曾大帅来的吗?怎么又不去建昌了呢?”李鸿章笑道:“说暂不去建昌,不表明以后也不去呀。”李鹤章道:“为何不马上动身去投曾大帅,还要等以后?难道等湘军打到金陵,拿住洪贼,再去看热闹?”李鸿章佯装不满道:“你们是见我没事可干,赖在大哥这里吃闲饭,非赶我走是吧?”

李瀚章知老二暂时不去建昌,肯定有其考虑,笑道:“我可没赶二弟走的意思喔,二弟吃得再多,咱也供养得起。”李凤章也笑道:“二哥一张嘴,胃口再大,也吃不穷咱们,咱做两趟生意,够兄弟们吃半辈子的。”

玩笑几句,李鸿章才一本正经道:“当今湘军兵如狼,将似虎,老师又精心调度,图赣谋皖,势在必得,可谓风头正健。尤其几路大军齐头并进,兵锋所向,长毛无不望风而溃。其中曾国荃吉字营横行江西,围困吉安;彭玉麟和杨载福所领水军扬帆长江,威镇两岸;鲍超霆字营与多隆阿所属绿营出赣入皖,迫近安庆;李续宾和曾国华取得桐城等数战胜利后,近逼三河镇,远指庐州城。湘军阵营将良兵精,势焰冲天,能有我李鸿章一席之地么?”

兄弟几个觉得也是,一时无语。李鸿章又道:“至于老师,更是威望日隆,投奔者络绎不绝,营前车如流水马如龙。老师又海纳百川,门下人才济济,据说光幕宾就有数百人,出计的,献策的,办文的,备武的,筹饷的,征粮的,执勤的,走杂的,甚至啥都没做,仅陪老师聊天说话下围棋的,比比皆是。如此盛况空前,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还要不识时务,趋炎附势,去凑热闹,岂不被人轻看?”

李鸿章向来眼光独特,能够透过表象看本质,兄弟们说他不过,不免泄气道:“既然如此,莫非只能放弃湘军,不去投奔曾大帅?”李鸿章从容道:“再看看吧。湘军气焰鼎盛,太平军同样将山兵海,各方兵力加一起,不下六十万人马,优势不小。尤其后起之秀陈玉成和李秀成,久经战阵,善攻能守,短时期内湘军不可能拿他们怎么样,咱完全不用担心金陵早破,失去建功立业机会。还是留南昌多陪母亲说几天话,静观时局变化,待老师最需要我的时候,再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会当回事,高看一眼。”

果然不久时局突变,陈玉成与李秀成放弃皖中战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师东进,直扑乌衣巷至江浦清军驻地,江北大营统帅德兴阿仓促应战,顾此失彼,一夕数惊。转战皖中的李续宾和曾国华,接主帅命令准备带领七千湘军南下,配合鲍超和多隆阿围攻安庆,又临时改变方向,准备攻克三河,收取庐州,再向安庆移动。消息传到南昌,李瀚章对李鸿章道:“二弟熟悉安徽战情,对此次长毛、清军和湘军三方博弈有何看法?”

“陈玉成和李秀成数度进出皖省,二弟知其用兵特点,用六个字基本可以概括:兵在此,意在彼。”李鸿章说道,拿出皖苏两省分府图,摊到桌上,拼连一处,指点起来,“此刻陈李大军出击浦口和六合等地,与德兴阿展开大战,看去欲解金陵东边和北部之围,其实真正目的还是为保安庆。”李瀚章问:“何以见得?”李鸿章道:“金陵城高墙厚,守军充足,又有安庆和皖北长毛虎视眈眈,清军南北两大营暂不敢轻举妄动,非得与湘军联手,肃清苏浙,光复安徽,至少拿下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的安庆,才可能采取大规模行动。也就是说安庆存亡,决定金陵安危,陈李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安庆不失。怎么个保法?西有鲍超和多隆阿,北有李续宾和曾国华,陈李只有避开湘军锋芒,移师江苏,猛攻江北大营,既转移湘军注意,又收缓解金陵之效,可谓一举两得。”

李瀚章目光游移于分府图上金陵、安庆和庐州三地,嘴上说:“陈李倾巢离皖,庐州守军薄弱,李续宾和曾国华不正好趁虚而入?”李鸿章说:“陈李正是用庐州作诱饵,拖住李曾二人,免向安庆靠拢。”李瀚章道:“庐州也很重要,长毛不怕落入湘军之手,失去好不容易获取的战略基地?”李鸿章道:“庐州离金陵并不遥远,长毛援军数天可赶回来,岂是湘军轻易能够得手的?我担心湘军还没靠近庐州,就会掉进长毛在三河镇挖下的大坑。”

办粮筹饷,报销做账,李瀚章是把好手,可军事非其所长,一下子理解不透李鸿章意思,不免疑惑道:“长毛在三河镇挖下什么大坑?”李鸿章道:“三河镇背山傍水,易守难攻,长毛才将大量钱粮器械储备在镇里,以便随时接济庐州和金陵。偏偏湘军从上到下,一个个贪婪成性,哪儿有金银可夺,粮秣可掠,就往哪儿扑,陈李深知李曾对三河镇最感兴趣,还能不挖下大坑,等着他们往里跳?”说得李瀚章冷汗直冒:“李续宾和曾国华七千湘乡子弟兵是湘军精锐,向来为大帅所倚重,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岂不要了大帅老命?咱是不是派人到李续宾营中跑一趟,提醒提醒他们?”李鸿章摇手道:“大哥可知利令智昏一说?大把金银财宝唾手可得,要人缩回双手,谁做得到?何况李曾两人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又刚打过几场胜仗,正得意忘形,怎听得进旁人劝告?”

李瀚章道:“那只好派人去建昌禀报老师,请他阻止李曾,免遭大祸。”李鸿章道:“递话到建昌,老师再传令至皖中,一去一回,一折一返,总得十天半月,只怕七千湘军早葬身三河镇,战役已然结束。”李瀚章道:“莫非七千湘军真没法逃脱此劫?”李鸿章道:“自陈李故意抛下皖中,大举进攻江苏,李续宾和曾国华扔下老师调令,掉头北进,事情就已成定局。人为贪婪本性所惑,老天都别想阻止,何况人力。”

果不其然,此时李续宾和曾国华已率领七千湘乡子弟兵,来到三河镇外的金牛镇。三河镇形似葫芦,进镇出镇,唯有处于葫芦口的金牛镇可走。李曾二人先屯兵于葫芦口,再部署进攻葫芦,欲尽掠镇里粮草金银。守军早知湘军要来,提前筑下石垒,挖开护镇河,灌满河水,严阵以待。与此同时,陈玉成与李秀成已在金陵城北大败德兴阿,攻克江北大营,随后带领十二万大军反戈入皖,昼夜兼程,浩浩****望西而来。李曾二人只知三河镇粮草和金银诱人,哪想到已身陷绝境?正调动湘乡兵往镇里猛扑。经一天激战,击破镇外石垒。将士们得意忘形,就垒扎营,大吃大喝一番。改日往前挺进,迎面是壕深水满的护镇河,还有河对岸飞射过来的火炮强弩,湘乡兵寸步难进。双方攻守正激,陈李十二万大军已悄然抵达庐州,步步迫近三河镇。李续宾和曾国华这才反应过来,想撤已无处可撤,只好筑垒挖沟,迎接身后大敌。又火速飞马武昌和定远,向官文、胡林翼和翁同书求援,请求调兵救急。

谁知胡林翼不在军中,官文和翁同书接到救援书后,各怀心事,毫无表示。官文见不得湘军得势,就想看曾国藩热闹,怎肯伸出援手?翁同书身为安徽巡抚,咸丰三令五申,要他尽快收复庐州,他总借口兵少粮缺,畏葸不前,湘军入皖后,又担心庐州为湘军攻克,头上巡抚帽子被咸丰摘走,戴到李续宾头上,纠结不已。出于此种不便明言之心理,翁同书更不可能出兵援助,成全湘军,毁掉自己。

官翁二人袖手旁观,幸灾乐祸,陈李十二万大军已至三河镇外,水陆齐下,将镇子封死,再突破金牛镇,对葫芦形成合围之势。李曾盼不来援兵,逃又逃不出去,唯有硬着头皮,挺身应战。可怜七千湘乡子弟兵,从湖南一路打过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次落入三河大坑,仅逃走一两百人,包括李曾两人在内的各将士全部战殁,曾国华连脑袋都找不到,仅留下一具无头尸,被人弄回建昌大营。

趁着完胜七千湘乡兵,陈李一鼓作气收获此前失陷的舒城、桐城、潜山和太湖,浩浩****回师安庆。围攻安庆的鲍超和多隆阿各部见势不妙,赶紧撤走,退守江西。陈李不肯就此罢休,厉兵秣马,准备剑指建昌,攻下湘军老营,活捉曾国藩。

湘军核心力量主要是彭玉麟和杨载福的水师,曾国荃的吉字营,鲍超的霆字营,再有就是李续宾和曾国华所带这支湘乡子弟兵。如今七千湘乡兵覆灭,李曾命丧黄泉,无异断掉曾国藩左膀右臂。曾国藩扑在六弟无头尸上,哭得昏天黑地,几欲气绝。从此一病不起,生死难料。七千湘乡兵与其他湘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同宗就是姑表,不是远亲就是近邻,不是师徒就是友朋,这下兔死狐悲,建昌老营与驻扎各处的湘军营白幡飘飘,哀号声声,个个悲痛,人人自危。加之大兵压境,湘军前景堪忧,心怀各异的曾府幕僚一夜间走掉大半,有的跑湖北,投靠鄂抚胡林翼,有的走安徽,进入翁同书抚衙,还有的得知江北大营溃败后,咸丰不惜血本大力充实江南大营,远奔江苏,成为和春帅府座上宾。

湘军元气大伤,文武离心离德,李鸿章却偏偏宣称,准备前往建昌投奔曾国藩。

李家兄弟大惑不解,纷纷劝阻,湘军前途未卜,还不如拿着赣皖苏浙四省分府图,去江南大营投靠和春。只李瀚章没说什么,默默为李鸿章安排盘缠,整理行装,做出发准备。还给已入幕曾府没离去的盛康写信,要二弟到建昌后,先找盛康,再见曾国藩。

盛康乃江苏江阴人,道光年间高中进士后,一直在皖省铜陵、庐州、宁国等地为官,与李家兄弟来往密切。后回江苏给向荣办粮饷,不幸江南大营为太平军所破,又带着儿子盛宣怀和家人逃离常州,辗转西进,经好友胡林翼举荐,投奔曾国藩门下,与李瀚章过从甚密。李鸿章要赴建昌入幕,李瀚章自然想到盛康,由他搭桥拜会曾国藩,以免唐突。

拿着大哥手书,李鸿章告别母亲妻女及众位兄弟,由刘斗斋数名家丁护送,打马出城,直奔建昌。到达建昌城外,先找客栈住下,稍事休整,才入城去见盛康。

早闻老师治军有方,老营移师哪里,哪里就军威赫赫,民意欢洽,气象一新。可这天一路走来,街巷空落,门店冷清,一片凄凉。空中弥漫着残冬腐叶气息,地上随处散落有未燃尽的冥钱、白幡和香蜡,让人倍感窒息。街边行人和路上巡逻兵也垂头丧气一个,像没睡醒似的。莫非三河之败,湘军真的一蹶不振,到了穷途末路?

很快来到湘军老营驻地建昌府门外,李鸿章叫醒正在打盹的门卫,递上名刺,同时塞把碎银,要他进去通报盛康。门卫不久转身回来,盛康跟在后面,见门外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老远叫道:“少荃兄啊,想不到是您。”

彼此问候几句,到得盛康住处,李鸿章掏出大哥信函,递到他手上。盛康说:“三河之败,湘军内伤元气,外临大敌,大帅几乎死过一回一般,卧床不起,曾府也愁云惨雾,死气沉沉,不知前途在哪儿,不少人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不想翰林偏偏跑了来,让人倍感意外。”李鸿章笑道:“别人溜之大吉,旭人兄不还待在曾府没走么?鸿章就是冲着你来的。”

旭人是盛康的字。盛康实话道:“盛康也想走,却念及落魄时大帅容留接纳,这阵子他老人家遭难,徘徊于生死边缘,我一走了之,良心上也过意不去啊。”李鸿章道:“难得旭人兄良心未泯。鸿章何时拜见老师为妥?”盛康说:“眼下肯定不行,大帅脱离生命危险不久,病情还很严重,连地都不能下。待他稍有好转,我再提提你名字,看他意思如何。”李鸿章道:“也行,我在客栈待着,静候老师康复佳音。”

回客栈后,李鸿章让店家生盆亮旺旺的炭火,安安心心守在屋里,写写字,读读书,或整理整理随身所带书信。盛康有空就来客栈看望,报告曾国藩病况,讨论江南战局,以及湘军今后出路。有时聊得兴起,干脆留宿客栈,彻夜长谈,颇为投机。

所幸曾国藩病情一天天好转,虽还得卧床静养,毕竟可以进些流食,吃点蔬果,至少生命已无大虞。老营里也因此多了些生气,都在悄悄传递这一好消息。近僚偏将更是喜上眉梢,好些理好行装未及走掉的幕友,去意不再那么坚决,盘算着是不是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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