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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造时势擘画中兴(第1页)

肆造时势,擘画中兴

一、挟洋自重,窥窃神器

左宗棠出关后,屡败草莽英雄阿古柏,顺利收复北疆。朝臣欢天喜地,纷纷奏请左宗棠乘胜进攻伊犁,赶走俄国驻军。左宗棠一贯好大喜功,伊犁可得,何用朝臣多嘴多舌?无奈俄军决非阿军,左宗棠不愿七老八十,弃尸塞外,却又不甘背畏敌恶名,于是心生一计,奏调刘铭传率淮军西进,合击伊犁,取胜功在自己,失败可诿过于淮军。

刘铭传不傻,岂肯往左宗棠布下的套里钻?只因不敢抗旨,不得不离开合肥,来天津向李鸿章问计。李鸿章答非所问,关心起刘铭传身上枪伤来,再把他交给西医,划开数处已结痂的创口,取出弹头和金属残片,刮骨疗伤,消毒包扎。当刘铭传臂缠纱布,腿绷石膏,出现在朝堂上时,慈禧太后不便逼其西征,暂时打消武力征讨伊犁俄军念头。刘铭传磕完头,谢过恩,却没立即退堂,竟呈上《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仿佛丢下颗炸弹,震得朝堂都快倒塌,君臣个个大惊失色。

事情还得从瓦特蒸汽机说起。此洋玩意发明后,经不断改造,渐渐运用到采矿、冶炼、纺织、机器制造等行业,生产能力大幅提高。继而作为推进动力,装上舰船,畅行全球,开创海洋时代。受此启发,英国人又设计出高压蒸汽机,安到大型车体上,用以推动轨道机车,火车雏形出现。至道光初年的1829年,英国“火箭”号蒸汽机车问世,可拖带装载三十人的车厢,时速高达四十六公里,英美德俄等国开始修建铁路,用来跑火车。二十年后的道光末年(1850),世界上已有十九个国家建成铁路,运营赢利。

洋人驾驶轮船撞开大清国门后,忘不了在本国享受过的火车便利,跃跃欲试,要把铁路铺到中国土地上。同治四年(1865),英商看中北京永定门外平地,筑成一条一里多长的小铁路,用一台机车拖着三节车厢,来回行驶,以吊中国人胃口。谁知国人诧所未闻,骇为妖物,举国若狂,几至大变,经步军统领衙门饬令拆卸,才止息风波。英国人不甘心,十年后又在上海建成吴淞铁路。这已不是小铁路,长达十四里,每日往返六趟,沪民扶老携幼,蜂拥而至,登车搭乘,两月内载客量达一万六千多人次。火车两旁素本冷寂,一时间竟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成为热闹非凡的街市。也是热闹得过了头,有人被挤下铁轨,死于飞驰而过的火车轮下。消息传入京师,朝臣惊恐万状,视火车为灾星,上折痛斥,迫使朝廷严令苏沪督抚,花二十八万两银子买下铁路,三五下拆毁,弃置不用。

事发于不久前的滇案纠纷期间,朝臣们记忆犹新。谁知惊魂未定,刘铭传又在李鸿章授意下,趁入宫请训,呈上《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力言时局日艰,非速开铁路,万不能自强。折稿宣称,铁路之利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以及厘捐、行旅者,不可殚述,而于用兵一道,尤为急不可缓之图,声言可至呼吸灵通,声势联络,裁兵节饷,并成劲旅。转运枪炮军火,朝发夕至,十八省合为一气,一兵足抵数兵之用,以至兵权饷权尽在朝廷,不为疆臣所牵制。折稿还提出修筑四条铁路的设想,南边两条:一条由江苏清江经山东抵京,一条由湖北汉口经河南抵京;北边两条:一条自京往东至奉天,一条自京往西至甘肃。铁路工程浩大,需大投入,可借洋债,日后以铁路运营收入归还。

此折一呈,满堂惊骇,群臣共愤。刘铭传出宫离京后,声讨仍不绝于耳。这个说铁路穿州过府,所经之处,民间坟茔、田庐、桥梁势必损坏,虚糜帑项,赔累无穷。那个说大清官道畅达,再修铁路,两者并行,拥挤磕碰,伤人坏屋,易启争端。还有说建铁路需采购外国器材,势必导致白银大量外流,掏空国库,且火车运费高昂,加入货价,抬升物价,定然扰乱社会秩序。另有说丝茶为中国主要出口商品,铁路运输,必增加出口,降低价格,伤害商民。更有甚者,说铁路会惊动龙王之宫、河伯之宅,搅得山川之神不安,必召旱潦之灾。

若是以往,奏事受到朝臣反对阻挠,李鸿章会生气来火,甚至大发雷霆。此次不仅不气不火,还暗自乐呵。考虑周馥已新署永定河道,另召盛宣怀入津,抓紧架设天津至大沽电报线缆。湖北煤矿已初见成效,盛宣怀正好腾出身手,转办电报。津沽六十公里电线架成,李鸿章又命盛宣怀趁热打铁,筹办天津至上海电报专用线。

朝臣这才意识到又上了李鸿章大当,这家伙让刘铭传呈递筹造铁路折子,是要引开众人视线,以便在沿海大办电报。于是撇开铁路,转而攻击电报。李鸿章故伎重演,抛出《妥议铁路事宜折》,大声疾呼:士大夫见外侮日迫,颇有发愤自强之议,然欲自强必先理财,而议者辄指为言利。欲自强必图振作,而议者辄为喜事。至稍涉洋务,则更有鄙夷不屑之见横亘胸中。不知外患如此甚多,时艰如此甚棘,断非空谈所能有济。我朝处数千年未有之奇局,自应建数千年未有之奇业。若事事必拘成法,恐日即于危弱而终无以自强。臣于铁路一事,深知其利国利民,可大可久。假令朝廷决计创办,天下之人见闻习熟,自不至有疑虑矣!

在朝臣看来,李鸿章所言,简直是胡说八道,又唾沫四溅,声讨起铁路来。这次嗓门最响的,是从德国回来的刘锡鸿。刘锡鸿与郭嵩焘在英国对掐时,李鸿章曾出面为郭嵩焘辩诬,刘锡鸿怀恨在心,只想报仇雪恨。踏入国门不久,便踩住李鸿章尾巴,自然不肯放过,赶紧上折说:铁路修通,将造成数万脚夫失业,沦为乱民,且中国险要尽失,一旦有变,洋人风驰电掣,朝夕可至。一句话,李鸿章热衷洋务,似为外国谋,非为我朝谋。

趁着众臣注意力再度被铁路吸引过去,李鸿章成立电报总局,委任盛宣怀为总办,加速津沪电报建设。还游说军机处,欲将电报线布至北京,以为军用。

李鸿章与盛宣怀大办电报之际,唐廷枢在上海筹得大量股本,开平煤矿一时资金雄厚,生产规模扩大,出煤量倍增,形势一片大好。随着产量不断提高,加大运力成为当务之急,唐廷枢下山来见李鸿章,问道:“《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句句在理,莫非毫无效用?”李鸿章叹道:“自刘铭传呈上折子那刻起,朝臣就叽叽喳喳开始吵闹,吵得天昏地暗,也没吵出任何结果。”唐廷枢说:“不让修铁路,出井的煤运不出来,又如何是好?”李鸿章想想说:“先修条运煤河,将就一下,待朝臣吵闹声小下去,咱再设法修运煤铁路也不迟。”

唐廷枢也知道,大清事情,尤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是想办就办得成的,只有先组织人力,开挖运煤河。自芦台至胥各庄,一条三十五公里的运煤河很快挖成,运煤困难多少得到些缓解。可胥各庄往北,地势越来越高,再没法开凿,只能停工。唐廷枢又找李鸿章,重提运煤铁路之请。李鸿章颇感为难,可考虑煤炭运不出来,大清机器开不动,轮船跑不成,自强无以实现,又抓耳挠腮,琢磨怎么与朝臣过招。

没等李鸿章寻得良策,朝臣们闻知唐廷枢挖出条运煤河,又口诛笔伐,开始狂轰滥炸。刘锡鸿甚至借题发挥,多次上折说李鸿章跋扈不臣,俨然帝制。证据是外国报纸曾称,李相优待洋人,自视若为中国之王。可见李鸿章开煤矿,办电报,修铁路,用心何其险恶,用八个字足可概括:挟洋自重,窥窃神器。

八个字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李鸿章想做皇帝。真是纸笔杀人不用刀。刘锡鸿回国后被贬为光禄寺少卿,人微言轻,胆敢挑战位高权重的相国大人,欲置之于死地,背后定有推手使劲。果然刘锡鸿头阵一打,朝野一片杀声,恨不得立毙李鸿章。李鸿章心惊肉跳,若两宫和皇上也认定自己是乱臣贼子,岂不真得掉脑袋,夷九族?枪打出头鸟,自己有位有威又有为,谁不眼红嫉妒?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死在朝臣舌刀之下,干脆卷上铺盖,回合肥养老去。

当夜提笔书写辞呈,痛心疾首道:处今时势,外须和戎,内须变法,唯君臣一心,顺势而为,变法图强,才有出路。纵观日本诸国,一变再变,蒸蒸日上,独中土以守法为兢兢,互相牵掣,一事无成,即败亡灭绝而不悔。臣本无学术,又乏才能,唯此报国之孤忠,始终未敢稍懈,故不忍乞一日之假,偷一息之安。无奈身处风口浪尖,责任过巨,政务过繁,精神疏漏之处,偶不及检,辄丛咎谤。最为刘锡鸿之流所不容,横生蜚语,被以恶名,若依此言,必生无颜滥厕于朝班,死亦未能塞责于地下。臣积受劳伤,衰病交侵,精力日惫,断难担重任,与其为朝臣唾沫淹杀,还不如回乡息养,看守祖坟,以求善终。

辞呈书就,沉吟半晌,天已大亮。李鸿章叹惋一声,步出书房,往签押房走去。刚将辞呈装入封套,薛福成入内问事,李鸿章顺手递给他,道:“速速交邮发往京都,待两宫批复下来,老夫即打道回乡。”薛福成疑惑道:“相国回乡干吗?”李鸿章说:“回乡养老呗。”薛福成问:“回乡养什么老?”李鸿章道:“你别管老夫养什么老,只管把函件发走就是。”

薛福成诺诺而退。回到办事房,着人传唤官邮之际,见封套未封死,抽出内函,瞧了几眼。竟然是辞呈,薛福成不觉猛吃一惊。想起昔日入幕曾府多年,还没熬够资历,曾侯驾鹤西去,只好转投李府,重新起步,从头再来。幸得李鸿章器重,正盼他保举,谋个实职,一展平生抱负,谁知他老人家准备告老还乡,咱岂不白白侍奉他这几年?

正在婉叹,外面脚步声响起,官邮到了门外。薛福成叠好辞呈,装入封套,递向官邮。旋又缩回手臂,对官邮道:“函件似有不够妥当之处,得查验一遍,予以更正,以免出错误事。你先回吧,到时咱再传你。”

官邮走后,薛福成携函出了北洋衙署,跳上马背,朝电报总局飞奔而去。正好盛宣怀在局里,见薛福成匆匆而至,忙迎入内室,道:“庸庵(薛福成)兄何为而来?看把您急的。”

薛福成也不多言,掏出李鸿章辞呈,递向盛宣怀。盛宣怀接住,没读两行,便紧锁眉头道:“相国经过几多大风大浪,莫非刘锡鸿几道诬折,就惹得他老人家气急败坏,非要告老还乡?”薛福成道:“刘锡鸿并非单枪匹马,后面定然有股强大势力,相国急流勇退,也不是没有道理。”盛宣怀说:“相国急流勇退,咱们怎么办?津沪电报线刚拉到一半,相国一走,来个木榆脑袋执掌直隶和北洋,咱岂不前功尽弃?”

薛福成怂恿道:“可不是,人存政举,人亡政息,自古而然。杏荪(盛宣怀)兄要想继续电报大业,恐怕得出一马,劝相国别递交辞职,万一两宫一时糊涂,点头恩准,岂不麻烦?”

盛宣怀深以为然,出门上马,直奔北洋衙署。走进签押房,见李鸿章脸色铁青,情绪极差,赔着小心道:“相国真准备告老还乡?”李鸿章没好气道:“现时不告老还乡,他日身首异处,想还乡都找不到归路。”盛宣怀说:“相国告老还乡,大清求富图强大业,岂不泡汤?”李鸿章说:“老夫老命难保,还管得了他大清小清?”

盛宣怀无言以对,悻然出门,晃着脑袋,对候在外面的薛福成道:“看得出,相国此次已铁了心要拍屁股走人,恐怕谁也拦他不住。”薛福成道:“可否请唐廷枢下山一趟?唐廷枢总办招商局得力,开矿采煤也卓有成效,格外受相国器重,他若露个面,相国也许会改变主意。”盛宣怀说:“相国去意已定,只怕唐廷枢也无能为力。”

“还是请唐廷枢下山试试吧。”薛福成别无他法,疾书急函一件,交快马飞送开平。

人生在世,能办成一件半件像样事情,已属非同小可,唐廷枢离开洋行后,先接管招商局,继筹办开平煤矿,俨然大清商务巨子和矿业大佬,当世何人能比?而这一切,全靠李鸿章提携玉成,说没有李鸿章,就没有唐廷枢,一点也不夸张。正因如此,当快马送上薛福成急函,唐廷枢粗粗一阅,便迫不及待飞奔下山,进津入衙,拜见李鸿章。

李鸿章依然没好脸色,一见唐廷枢,便不耐烦道:“你下山干啥,不想开矿采煤啦?”唐廷枢说:“没有相国,还怎么开矿采煤?”李鸿章说:“相国还没死吧,怎么叫没有相国?”唐廷枢说:“相国就要告老还乡,没人扶持支撑,咱还开得了啥矿,采得了啥煤?也只好乖乖回乡抱孙子去。”李鸿章冷冷道:“这是你自己的事,老夫可管不了。”

唐廷枢有些不甘,道:“难道一个小小刘锡鸿,疯狗样狺狺几声,相国就怕了他,甘拜下风?”李鸿章说:“你知道个啥?刘锡鸿后面是朝廷,朝廷没人壮胆,他敢如此放肆?你还是走吧,该干吗干吗去,老夫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唐廷枢垂着脑袋,走出签押房。薛福成就在门外,望眼他灰暗的脑门,知道无济于事,只好另找他人。又有几位亲信近僚,轮番来劝李鸿章,都未能让他回心转意。最后薛福成想起周馥,去了永定河道衙门。周馥没急于见李鸿章,说:“咱空口白牙,只怕也没法说服相国。”薛福成道:“周道跟随相国二十年,知遇最深,您都没能说服相国,岂不只有眼睁睁看着他离任而去,咱们树倒猢狲散,各奔东西?”

周道是周道台的简称。周馥不慌不忙道:“该没这么严重吧?咱只问你,相国交出辞呈时,封套是否已经封死?”薛福成道:“没封死,不然我也不好抽出来,看到内容。”周馥笑笑道:“既然没封死,就交你付邮快递,说明他有意让人看到内函。”

一语提醒薛福成,他摸着脑袋道:“周道意思,相国并非真要辞职回乡,只不过做做样子给咱们看?”周馥笑道:“做样子给咱们看有啥意思?主要是做给朝廷看,说白了就是做给两宫看。”薛福成道:“两宫远在京都,怎么看得到?”

周馥还辞呈给薛福成,说:“辞呈不是相国亲手交给你的吗?”薛福成道:“周道是说尽快付邮,传入宫里?”周馥说:“当然不能直接往宫里传,得拐个弯子。”薛福成说:“怎么拐弯?”周馥说:“你听没听说过张佩纶这个名字?”

“张佩纶乃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谁人不晓?”薛福成道,“他是直隶丰润人,二十出头便两榜连捷,继授编修,擢侍讲,充日讲起居注官。少年得志,才情超拔,也就意气风发,喜疏陈经国大政,慷慨好论天下事。常穿竹布长衫,时人纷纷效仿,渐成潮流。”周馥说:“张佩纶最厉害的,还是手中之笔,谁撞在他笔头上,立刻顶风臭千里,他出道以来,参倒的朝臣和督抚起码有三十多个,弄得人人自危,见他就躲。骇章文采飞扬,议论纵横,针针见血,引得读书人竞相传抄,视作范文。”

薛福成由衷赞道:“张佩纶劾章我找来读过,确实非同凡响。两朝帝师礼部尚书李鸿藻也是直隶人吧,据说将张佩纶及另一位同乡张之洞网罗门下,组成什么清流党,专门追着浊流党,进行大肆攻击。清流与青牛谐音,清流党又名青牛党,意思是青牛般逞能好斗。有人进而比李鸿藻为青牛头,比二张(张佩纶与张之洞)为青牛角,二宝(福州人陈宝琛、北京人宝廷)为青牛尾和青牛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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