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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明里换防暗抗旨2(第1页)

八、明里换防暗抗旨2

李鸿章侃侃而谈道:“皇上一边苦心经营江南大营,一边命湘军在长江中游对抗长毛,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叫湘军出力,让江南大营收功。换言之,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老师率军打到金陵,捉拿洪贼,功高镇主。如今和春兵精粮足,志在必得,官胡二人又举荐老师入川,皇上正好将湘军一分为二,一部分随老师西进,堵截石达开,一部分留下来,交给官文统领,狙击安徽长毛,协助江南大营收复金陵。”

前年回乡丁父忧,皇命官文节制湘军,连战连捷于鄂赣,曾国藩就很不自在,天天生闷气,今若转身入川,旧戏重演,谁受得了?李鸿章最知曾国藩苦衷,又道:“即使皇上委以四川总督,老师也不可领旨入蜀,只能挥师进皖,何况川督不一定归属老师。”

说得曾国藩瘫在椅上,烂泥样竖不起来。老师正处为难之际,李鸿章哪还好开口提出赴任福建请求?只得闭紧嘴巴,给曾国藩茶杯续上水,递到他手边。偏偏曾国藩忽然坐正身子,盯住李鸿章道:“少荃是不是来向我辞行,准备去福建就任?”

李鸿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学生来听老师指令。”曾国藩没下指令,却问道:“少荃离京南下,已有几年?”李鸿章说:“已经七年多。”曾国藩说:“七年不短啊,人生能有几个七年?七年里少荃先跟吕贤基,继从李嘉端,复随福济,后才来到湘军阵营,一直躲在大树底下。大树底下好乘凉,可大树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也不容易出头啊。为师知道少荃不是久居人下之大才,此次特给你荐得福建延建邵道实缺,想让你独撑一片天空,展示非凡才能。却不料润芝添乱,给我惹出这档事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曾国藩点到为止,李鸿章却已听出,老师不想放自己走。不放你走你不走,多留份人情在老师这里,日后总会加息还给你的。何况福建天高皇帝远,也不一定能有大作为。李鸿章已悟明白,想清楚,自此再不提赴任福建之请。

果如李鸿章预测,几天后圣旨送达南昌,命曾国藩率部分湘军入川,却只字不提川督一事。曾国藩又气又恨,可又不敢公然抗旨,与咸丰对着干。要抗也不能硬抗,只能软抗。但又如何软抗呢?曾国藩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好传李鸿章来老营商量对策。

传令兵还在路上,曾国荃属官李臣典带着手下亲兵,先进了粮台府。李臣典二十出头,湖南邵阳人。随曾国荃自湘中打到湘北,从湖南打到湖北,再顺江东进江西,屡立奇功。尤其吉安苦战,曾国荃临阵受创,李臣典横槊而出,杀入重围,退敌救主,因功擢拔守备。景德镇之役,亦为军锋,表现非常勇猛。李鸿章正是助曾国荃收取景德镇,见过李臣典两面,此外别无交情,他忽然跑上门来,有何贵干呢?

毕竟是曾国荃得力干将,李鸿章自然得客气点,把李臣典让进客厅,道:“李守备乃吉字营急先锋,练勇督操,繁忙得很,哪有空闲来寒舍走动?”李臣典道:“自景德镇拜识家门翰林,臣典便心生景仰,总想当面承教,长些见识。入驻南昌后,探明家门翰林住处,冒冒失失,不请自到,还望见谅。”李鸿章道:“不是九帅有事,请李守备传话吧?”

“九帅有啥事,定会亲登贵府,哪会让臣典传话?确是臣典想念家门翰林,专程上门叨扰。”李臣典说罢,来到门边,召过廊下亲兵,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紫檀匣,端回屋里,轻轻放到桌上,再打开匣盖,扶出一只青花瓷来。李鸿章抬眼一看,便知是景德官窑所产斗彩高士杯,瞧成色该出自明成化年间。杯壁绘有羲之爱鹅图,也属著名典故。相传王羲之造访阴山道士,见观前池水清幽,鹅行水上,心有触动,特焚香沐浴,抄写《道德经》,从道士手里换得爱鹅,抱回家里,养于柳下池,每日静观鹅游,感悟用笔之法,形诸纸上,终至妙境。故事神奇,瓷绘亦颇精巧,羲之身上衣着,僮仆怀中纸笔,池鹅姿容态势,池水波光澜影,以及水边依依垂柳,柳旁坚石修竹柔草,皆以青花勾出,唯妙唯肖,雅趣横生。

此系青瓷瑰宝,李鸿章无恩于李臣典,出手如此大方,背后定有原因。八成是曾国荃有何企求,让李臣典来献宝讨好。见识过羲之爱鹅图,李鸿章扭扭脖子,去瞧李臣典,等他给说法。李臣典将高士杯小心放回紫檀匣,再往李鸿章面前推推,满脸堆笑道:“不瞒家门翰林,此款青瓷乃上次攻打景德镇时,臣典从窑家手里意外所获。无奈臣典粗人一个,只知横刀卧马,冲冲杀杀,不解风情,不懂风雅,眼不识货,只好敬献九帅。九帅爱不释手,却不肯接收,说他文陋字拙,人器不配。臣典问谁相配,他说家门翰林文笔一流,又师法王羲之,写得一手好字,赠您收藏,才不至于玷污千古书圣。”

背后指使者果真是曾国荃。曾国荃何许人也,乃堂堂湘军主将,又系老师胞弟,他的大礼也随便收受,像话吗?李鸿章道:“李守备还是拿走宝贝,鸿章受之不起。”李臣典道:“有何受不起?臣典佩服家门翰林能文能武,无以为敬,才呈上青瓷,略表心意。”

“心意鸿章领受,宝贝还请收回。”李鸿章敛住脸上笑容,“回去转告九帅,鸿章无能,帮不上他什么忙,宝贝还是他自己收着为妥。”李臣典奇怪道:“家门翰林多心了吧,九帅并没说要您帮忙。”李鸿章道:“九帅嘴里没说,肚里怎么想,鸿章清楚。”李臣典道:“臣典愚笨,不知九帅肚里有啥话没说,还请家门翰林明示。”

李鸿章笑笑道:“不可说,不可说。”李臣典疑惑道:“有啥不可说?臣典随九帅出生入死,遇事从没瞒过我。”李鸿章问道:“李守备多大啦?”李臣典道:“已二十一岁。”李鸿章道:“李守备太年轻,哪参得透九帅心思?赶紧带着宝贝回吧,九帅还在等你复话呢。”

李臣典不好强人所难,抱着紫檀匣走人,回到吉字营中。见宝贝没送掉,曾国荃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一声,嘟囔道:“李鸿章刚助攻景德镇取胜,自然不会再帮我。”李臣典奇怪道:“九帅要李鸿章帮你啥?”曾国荃无头无尾道:“鲍超和张运兰两部已兵临安庆城外,李鸿章不肯帮忙,看来吉字营只能在外围打打援啰。”

这回李臣典似听出些名堂,道:“原来九帅想主攻安庆?这还不好办,直接找大帅就是,何须下求外人?”曾国荃瞪李臣典一眼,低声吼道:“你一个小孩,懂得什么?”

李臣典吐吐舌头,放下紫檀匣,掉头走开。匣中杯确是攻克景德镇后,李臣典从窑家手里搜获。别看李臣典没读几句书,却也知道王羲之是谁,见杯壁上羲之爱鹅瓷绘,便抱到怀里,屁颤屁颤跑到曾国荃帐中,献于他前。曾国荃轻抚羲之爱鹅图,久久不愿松手。由羲之爱鹅,联想到勤练王体的李鸿章,不由得动起心思来。原来打下景德镇后,曾国荃便两眼盯住江西,想把主攻安庆大任争到手上。安庆乃仅次于金陵的太平军重镇,陈玉成征战半个中国所掠金钱美女都藏在英王府里,若能率吉字营拿下安庆,冲入英王府,自己和兄弟们不仅会官升一级,还可大捞一把。由谁主攻安庆,当然得大哥说了算。然吉字营转战江西时,大哥调派鲍超和张云兰两部虚张声势,进逼安庆,拖住安徽太平军,才免去曾国荃后顾之忧,成功拿下吉安和景德镇诸城。江西肃清,湘军即将倾巢东进,剑指安庆,要大哥把已驻扎安庆城外的鲍张二部调开,让位于吉字营,他会同意吗?虽说曾国荃是自己胞弟,鲍张二位也是旗下爱将,手背手心都是肉,大哥只怕做不出来。

就在曾国荃垂涎于安庆时,忽有消息传来,说在胡林翼和官文举荐下,曾国藩将停止东进,掉头西上。曾国荃不免大失所望,心想大哥要去四川,肯定会把吉字营带走,自己再也没法沾安庆的边。正要出面阻止大哥,闻李鸿章巧舌如簧,已说服大哥放弃西上念头,哪怕不惜抗旨,也要留在江南,先复安徽,再图江苏。曾国荃又来了劲,准备带上高士杯去见李鸿章,欲通过他争取主攻安庆美差。可李鸿章又愿替自己说话吗?再说吉字营江西屡屡得手,全靠鲍张两部遥相呼应,如今安庆势在必得,你又动歪心思,想把人家扒开,是不是也太贪婪了点?曾国荃还真不好当李鸿章面开这个口。犹豫再三,才决定让李臣典代劳,去粮台府跑一趟,只说献宝,不言其他。李鸿章聪明过人,只要肯收下宝贝,不用明言,他也会给大哥出招,让吉字营顺江而下,取代鲍张两部,接过攻打安庆肥差。事实也是,鲍张两部虽能征善战,若论打硬仗恶仗,还是吉字营有经验,把安庆交给咱曾国荃,大哥更放得心。谁知李臣典白跑一趟,李鸿章不识好歹,拒收宝贝,看来事情还有些悬。

曾国荃这点心思,当然瞒不过精明过人的李鸿章,虽说李臣典口口声声说献宝是其自愿,与曾国荃无关。不过没收宝贝,并不等于李鸿章不愿促成曾国荃。撇开曾李两家关系不说,从江南战争大局出发,也该说服老师,把吉字营推到前线,担当大任。理由简单,比之鲍张二部,吉字营战力更强,攻打安庆,胜算大得多。

正巧传令兵走进府门,李鸿章二话不说,牵过黄膘马,跳上马背,兴冲冲赶往湘军老营。走进签押房,只见曾国藩正面对圣旨,两眼发痴,一筹莫展。李鸿章也不出声,矮矮腰身,轻轻坐到盛康挪过来的椅子上。过去半晌,曾国藩才慢慢抬起头来,递圣旨给盛康。盛康会意,传给李鸿章。李鸿章瞥眼圣旨,不惊不讶,道:“老师打算如何应旨?”

曾国藩没好气道:“我知如何应旨,还传你来干啥?”李鸿章笑道:“老师其实早已想好应旨手段。”曾国藩道:“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应旨手段?”李鸿章道:“手段简单,就一句话。”曾国藩道:“什么话?”李鸿章轻描淡写道:“抗旨不从。”

曾国藩瞪着李鸿章,不满道:“你说得轻巧,旨是说抗就可抗的?”李鸿章悠悠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旨该抗得抗,关键看抗得有没有水平,利不利于军国大局。”曾国藩叹道:“行行行,你说抗旨就抗旨吧。你再说说看,旨该怎么抗法?”

李鸿章引而不发,转向盛康,无头无尾道:“据说旭人兄当初来投老师,没空着双手,还带着见面礼,是不是有这回事?”盛康疑惑道:“投奔大帅时,盛康正穷困潦倒,哪置办得起见面礼?大帅肯收容,皆因盛康腿勤脚快,不在乎有没有礼。”

倒是曾国藩明白李鸿章意思,没等盛康说完,便打开随行笼箱,取出一支毛笔,放到桌前,道:“少荃是惦记旭人所送湖笔吧?”

盛康这才反应过来,道:“这是盛康流落浙江湖州时友人所赠湖笔,至湘军老营后,见大帅用笔工艺粗糙,估计产自湘乡老家普通笔匠之手,特敬献湖笔,承蒙大帅不弃,至今藏于箱底,没当垃圾扔掉。”

“湖笔与徽墨、宣纸、端砚并称文房四宝,老夫不敢亵渎,才留着镇箱。”曾国藩笑笑道,“旭人快取水来,老夫给少荃磨墨,让他试试湖笔好不好使。”

盛康看眼李鸿章,心想你小子架子蛮大嘛,还要大帅给你磨墨,就不怕折煞你?但曾国藩发了话,只得服从,盛康拿只茶杯,到门外接来清水,挪过桌上砚台,倒几滴在里面,再拿起砚槽里的墨,呈于曾国藩手上。

墨快磨好,盛康又从笼箱里取出黄纸,摊到桌面上。曾国藩站起身,把李鸿章扶到桌前,再返身拿过湖笔,递他手中。李鸿章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坐到太师椅里,眼瞧指间湖笔,嘴里道:“该写什么好呢?”曾国藩道:“笔于手,纸在前,你爱写什么写什么。”

李鸿章伸笔向砚台探去。墨探好,收回笔,形于纸上。写的正是羲之体,笔酣墨匀,一挥而就。仅俩字:换防。

换防?换何处的防?曾国藩盯住纸上的字,眼带狐疑,心有所动。

李鸿章所谓换防,办法也简单,就是先抽调安庆城外鲍超、张运兰诸部,随主帅西行,之后再调吉字营悄悄离赣入皖,逼近安庆,围困劲敌。曾国藩沉吟道:“吉字营就在身边,直接领着上路,岂不方便得多,何须倒来腾去?”

“不倒腾,弄不出动静,皇上那里怎么交待?”李鸿章解释道,“从安徽调兵入川,无非做样子给皇上看,让他觉得湘军志不在金陵。还可打时间差,拖延入川,等候皇上收回成命。更为重要的是,鲍超和张运兰两部一动,皖省空虚,长毛必将趁虚而入,安徽巡抚翁同书招架不住,会主动奏请朝廷,挽留湘军。此时再让吉字营入皖,既迎合皇上让湘军配合江南大营攻打金陵圣意,又为日后安庆之围布下攻坚力量。安庆不是别处,只能打持久战,非交给战力超强的队伍不可,调吉字营过去正合适。”

真是一语中的,曾国藩隐约想到却没悟明白的道理,竟被李鸿章几句话说得透透彻彻。尤其安庆乃仅次于金陵的太平军重镇,曾国藩有意交给曾国荃,只是鲍超和张运兰两部早驻扎于安庆附近,不好随意挪动,引起鲍张不满,趁此番皇命入川,就汤下面,悄然换防,不显山,不露水,岂不妙矣哉!

曾国藩二话不说,传令鲍超和张运兰等将领,应旨起营西行。又召来曾国荃,要他做好准备,待鲍张诸部离开安徽后,再领兵入皖,向安庆靠拢。这不正中曾国荃下怀么?他高兴得眉开眼笑,恨不得立即拔营起程,开拔安庆。曾国藩看不得他小人得志样,冷眼告诫道:“好事不在忙中取,入皖行动宜缓不宜速。”

曾国荃一时激动,也没细想大哥良苦用心,顺口道:“打景德镇时,大哥交代我和少荃,务必速战速决,为东进图皖,赢取宝贵时间。时间咱已给你赢了回来,正好借势攻克安庆,您又说宜缓不宜速,九弟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有啥想不明白的?你急着入皖,鲍超和张运兰作何感想?且翁同书也不会卖力给皇上上折,咱岂不只能老老实实跑到四川去待着?曾国藩望眼曾国荃,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道:“我即将入川,你就不想跟我在南昌多待几日?”曾国荃道:“想当然想。可大哥不老教育咱兄弟,身为臣子,要多为君国着想,少考虑个人私情吗?”

曾国藩老脸拉得老长,凶巴巴道:“听我的没错!”

曾国荃一震,恍然而悟,也不再啰嗦,乖乖离开老营,操练队伍去了。直到鲍、张诸部离开安庆,浩**入赣,随曾国藩开拔湖北,曾国荃才率吉字营悄然出发,朝安徽方向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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