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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和平收复苏州2(第2页)

程学启闻讯,带领张遇春和亲兵,满城驰巡,见人公然劫掠,不管淮军还是降兵,一律击毙。碰上淮军哨官甚至营官,亲兵下不了手,程学启毫不客气,亲自开枪,格杀勿论。成为程学启枪下鬼的,大都是新兵,老兵有经验,知道哪该伸手,哪该缩手。淮军有个不成文规矩,跑进敌营抢钱夺粮,只要别太嚣张太过分,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轻轻放过,明目张胆抢掠平民百姓,一经撞见,对不起,该毙得毙,该惩得惩,毫不留情。

经程学启发狠整治,胆大妄为之徒才收住心,住了手,局面得到控制。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然一旦财与命不可得兼,食与命不可两全,也只好舍财留命,丢食保命。第二天换防完成,全城秩序恢复正常,程学启派人召唤郑国魁,准备一起出城,去见李鸿章,报告换防情况和城里局势。

岂料郑国魁竟躲起来,不肯露面,说这辈子再不愿见到李鸿章和程学启两位。原来纸包不住火,八王将被杀事实传到郑国魁耳里,他既愤怒,又伤心,觉得汪安钧是被自己害死的,日后九泉之下,没法面对旧主。自然也恨死李鸿章与程学启,人家已经投降,还要大开杀戒,置人于死地,太不近人情。

苏城光复伊始,万事堆积,程学启顾不上郑国魁,带上随从出了城。走进帅帐,正值何安泰击退李秀成,率部回营,禀报主帅。其实也非何安泰击退李秀成,是李秀成得闻八王将被杀,知不可能夺回苏州,黯然撤兵,北上去救无锡。八王将死于非命,苏城告失,西征赣鄂策略已没法实施,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救锡保常(州),以免金陵孤立无援,独力难支。

李秀成领兵撤走,苏城失去威胁,李鸿章松下一口气,让程学启汇报城里状况。得知降兵缴械撤离,出城等候安置,全城换防到位,秩序渐趋稳定,李鸿章表扬程学启干得好,道:“平稳接管苏城,没出意外,也算对得起千年古城和全城百姓,于心无愧。当然还不到高枕无忧之时,十多万降兵等着整编、安置和遣返,弄不好还会出乱子。”

“善后任务艰巨,非一两天完成得了,只能慢慢来。”冯桂芬几个听李鸿章说到善后话题,插话进来,“苏城历来为巡抚驻地,如今既已收复,鸿帅就该早将抚衙搬入城里,以便尽快善后,恢复苏城及府县商贸生产。”钱鼎铭说:“景亭兄是苏城本地人,觉得抚衙具体搬何处为佳?”冯桂芬说:“鸿帅乃两榜出身文人,肯定会喜欢拙政园。”

拙政园可是天下名园,与苏州留园、北京清漪园、承德避暑山庄并称中国四大园林,能择拙政园治事理政,又何乐而不为?李鸿章道:“两年多前秀成攻占苏城,将拙政园辟为忠王府,署理军务政事,不知园内情形如何。”冯桂芬说:“正因李秀成设拙政园为忠王府,故没遭太大破坏,旧时景观物事仍在。李秀成建苏福省,原本打算长驻苏城,还对拙政园做过修缮维护,鸿帅若觉得不错,只需简单打扫,即可搬入。”

说得李鸿章心向往之,说:“就定拙政园为抚衙,择个黄道吉日,搬迁入园。”冯桂芬说:“吉人自有天相,鸿帅鸿运正当头,不用专门择日,天天都是黄道吉日。”李鸿章笑道:“景亭兄言之有理,不管吉日不吉日,只要就便,随时搬迁皆可。”又对程学启道:“方忠给郑国魁打声招呼,要他安排能干亲兵,派给新之(钱鼎铭),协助收拾好拙政园,我处理完手头急务,三天后拔营入城。”程学启为难道:“郑国魁得知八王将被杀,已躲得不知去向,说这辈子再不愿见到咱俩。”

李鸿章倒能理解郑国魁,说:“全靠郑国魁牵线,联系旧主汪安钧,说服郜永宽投降,如今汪安钧身死,郑国魁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这样吧,方忠和新之立即入城联系郑国魁,给我递个话,由他牵头为八王将做堂佛事,届时鸿章亲自出面祭奠,告慰亡灵。”

程学启和钱鼎铭领命而去,何安泰也告退出帐,移师城南,以阻嘉兴、湖州太平军北犯。留下冯桂芬,提醒李鸿章道:“八王将受死,不仅郑国魁不满,只怕戈登也会闹事。”李鸿章说:“戈登作为中保人,咱们没让他参与受降,又违约处理掉八王将,他心里肯定不服。正是怕戈登坏我大事,我早命令他回守昆山,他已督率常胜军,乘坐轮船,离苏而去。”

话没说完,周馥入报:“戈登带领十多名洋兵,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直扑淮军大营而来,口口声声要鸿帅给八王将抵命。”李鸿章略感吃惊道:“戈登不已率部乘船,离开苏州,怎么又冒了出来?”冯桂芬道:“一定是八王将被杀消息不胫而走,传到戈登耳里,他气愤不过,又掉转船头,回来找鸿帅算账。”

戈登这小子,咱一军之帅,处理几个降敌,你有啥屁可放?李鸿章说:“在常胜军三任管带里,戈登素质最高,与淮军合作得也不错,怎么紧要关头也变得如此混账,给我添乱?”冯桂芬说:“鸿帅还是暂避戈登锋芒,过上一阵子,等他消过气,就会没事的。”

李鸿章觉得也是,随周馥走出帅帐,悄悄转至后营,上了太湖水师汽轮。

本来戈登心里想着,苏城乃东南大邑,富贵之乡,八王将投降献城,正好领军入城纳降,趁机捞上一把。谁知李鸿章不让常胜军沾边,只得另提要求,增拨两个月饷银,又被拒绝,惹得戈登一肚子火气。却迫于主帅权威,不得不领军登上战船,往昆山撤离。行上数里,忽闻八王将被杀,戈登惊讶之余,越发气恼,下令水兵,掉船复返苏州,到淮军大营来寻李鸿章,非给他这位降约担保人一个说法不可。

撞入帅帐,见不着人影,戈登气得嗷嗷大叫,踢桌摔椅,发泄一通。还不解恨,又拔出手枪,在大营里横冲直撞,口呼李鸿章仨字,要他出来受死,还扬言不出来,就烧掉大营。

此时李鸿章已安坐于太湖水师战船,与周馥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太湖美景,哪里听得到戈登喊叫?戈登搜寻半天,没发现目标,只好骂骂咧咧,走出淮军大营,回到汽船上。气还是没法消掉,又提笔写信给李鸿章,要剑对剑,或枪对枪,与他决斗,讨个公道,挽回自己降约担保人之荣誉。若李鸿章觉得自己剑法不好,枪法不准,不敢决斗,就自动辞去巡抚之职,交出关防大印,乖乖离开淮军,接受朝廷查办。不然的话,他将率常胜军攻打淮军,夺回苏城,交还太平军。写好信,叫人送入淮军大营,才命水兵开船,气鼓鼓回了昆山。

得知戈登已走,李鸿章与周馥离船返营,回到帅帐。看过戈登信件,李鸿章用鼻子哼两声,顺手递给周馥,说:“看看这个洋鬼子,也敢与本抚叫板,可笑不可笑!”

周馥看完信,也笑起来,说:“戈登不过外国雇佣军官,拿钱打仗,为财卖命,鸿帅不雇不佣,他想卖命,都没机会,还敢这么嚣张。也算他运气不错,配合淮军,打过几场胜仗,鸿帅念他勉强尽职,具奏朝廷,为其保举总兵军职,算给他脸上贴了层金。不想他尾巴翘得天高,好像自己多了不起,要与鸿帅决斗,也不知自己配不配。”

李鸿章摇摇头,叹道:“这就是西人,讲什么平等,仿佛逮住谁,都可决斗似的。”周馥道:“戈登来华也非一日两日,竟如此不懂中国人情世故,脑袋怕是进了水。还要鸿帅辞职,接受查办,此话也是他小子说的么?辞不辞职,查不查办,是皇上和太后的事,岂容他洋人置喙?至于攻打淮军云云,简直自不量力,更显滑稽。过去常胜军凭几杆洋枪,几尊洋炮,到了战场上,多少有些优势,现如今淮军也全副武装,要枪有枪,要炮有炮,战力已远在其上。何况苏城驻有三万淮军,区区三千常胜军又哪是对手?”

嘲笑戈登几句,张遇春入帐请示城防,听说戈登叫嚷要与淮军开战,也大声道:“开战就开战,常胜军已今非昔比,华尔时代能战敢战的老兵死的死,伤的伤,离的离队,不死不伤不离的,也暮气沉沉,成了兵油子。其余陆续补入的新兵,缺乏训练,少经实战,打起仗来,没几个中用的。戈登若不识好歹,胆敢与淮军较量,咱们正好趁机灭掉常胜军,省得打完长毛后,遣散起来麻烦,还须支付巨额安置费。”

常胜军乃薛焕主政苏沪时的特殊产物,上海几大保卫战功不可没,同时也是淮军学习使用洋枪洋炮的榜样,可说正因有常胜军的存在,淮军才于短时间内,自冷兵器时代一步跨越入热兵器时代,成功转型为一支现代军队。从这个角度说,李鸿章对常胜军,对华尔和戈登,一直心存感激。可也正是淮军成功转型,羽翼丰满,太平军又如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常胜军已完成其历史使命,遣散也就成为必然,再无存在下去之价值。

不过马上遣散常胜军,时机尚不成熟,李鸿章也腾不出时间和精力。眼下急于处理的,还是十三万降兵。十三万降兵就是十三万张嘴巴,要吃要喝,留在苏州,是个不小隐患,稍有不慎,处置不当,就会惹出天大祸乱,贻害百姓。李鸿章对周馥说:“你马上进趟城,看拙政园收拾得如何,明天就将抚衙和帅营搬过去,着手苏城善后事务。”

周馥到城里打一转,回来报告说,钱鼎铭挺能干,带人将拙政园清理干净,就等着鸿帅进城入驻。刘郇膏和郭柏荫也自上海赶往苏城,着手打理钱赋予刑按事务。清制各省设一抚一藩一臬,独江苏为钱赋、人口大省,特增设一套藩(布政)司和臬(按察)司,分署于金陵与苏州。江苏官场也就多出两个要位,刘郇膏、郭柏荫因此得以顺利升任布政使和按察使。苏城光复伊始,百废待兴,李鸿章急令两位尽快赴苏,两位还算迅速,到得及时。

李鸿章赶紧整理关防印鉴及文书资料之类,嘱咐亲兵,该打包的打包,该装箱的装箱,隔日大早便揭帐出营,朝娄门奔去。

近前仰观娄门,更觉高大挺拔,雄壮巍峨,让人自感压抑,倍觉渺小。门洞深数丈,外门与里门之间,还有一道闸门,厚如磐石,坚若铜铁。先经外城,再穿中城,后入内城,三道城门过完,仿佛已历数重天地,抵达别样世界。登上城楼,随处可见大型洋炮,及堆积如山的圆木和滚石。环顾左右,城上雉堞已一律砌平,仅留炮口枪眼,以供施放。数步一座芦篷,布幔为罩,当作更楼,每有情况,可打鼓敲更,互相呼应。南面而望,城下三道水城门,池阔水深,通江达湖,既可输送粮草物资,又可行驶战船,运载水师入城助战,共御敌兵。

看着固若金汤的娄门,李鸿章感到非常庆幸。若非招降纳叛,智取苏城,强行攻城夺堡,不知会消耗多少炮弹,牺牲多少将士,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看来计灭慕王谭绍光,又依程学启建议,果断处理掉八王将,背个杀降名声,以换得苏城完好无损,还算值得。

下得城楼,往城里驰去,街巷还算整齐,少见破损。李鸿章心情大好,干脆下马徐行,一边饱览苏城风光。冯桂芬随行于侧,一路介绍道:“当年长毛来犯,正值徐有壬抚苏,誓与苏城共存亡。无奈绿营无能,长毛不怎么费劲就攻入城里,苏城毁坏不太严重。李秀成进驻后又做过修补,没留下太多战争痕迹,算是苏城之大幸。”李鸿章道:“秀成以苏州为大本营,意欲长期经营苏福省,自然舍得花力气维护苏城。”

虽说战争旧痕消弭,可太平军所留印迹,还是随处可见。天国以基督教为幌子,每到一地,喜欢涂涂抹抹,把有关基督事物画到墙上,比如耶稣受难图之类。更多的还是天父天兄赞美画,及太平军军事胜利颂图。只是绘画水平低劣,看得李鸿章直笑,说:“鸿章见过西洋耶稣画,大气绚烂,哪像长毛画得如此粗糙,仿佛小孩涂鸦,不忍卒看。”冯桂芬道:“长毛主要想张扬其所谓教义,至于绘画水平如何,也就另当别论。”

说话间,但见不远处墙上,画着数株树木,枝繁叶茂。奇怪的是枝头开着黄花,黄得还有些浓郁。另有不少蜜蜂穿行其间,萦绕不去,像在采蜜。几位不知何意,凑到墙边,辨识半天,也没认出到底为何树。还是周馥眼尖,说:“看树形叶冠,该是李树。然李树只开白花,哪有开黄花的?”李鸿章也觉怪异,说:“桃红李白,世上好像没黄花李吧?”

听着两人议论,冯桂芬忽然明白过来,笑笑道:“桂芬接触过两广人,两广方言有王黄不分现象,入画为黄,出口为王。”周馥不明不白,说:“景亭兄意思,在两广人嘴里,黄色就是王色?以黄入画,其实是以黄喻王?”李鸿章已看出名堂,笑道:“这是封王图。秀成不是忠王么?图里有李有蜂有黄(王),意即李秀成封王。”

周馥乐起来,说:“长毛真有意思,用如此蹩脚的画喻示忠王。”

继续往前,又见数处图画,内容都差不多,封王图、天父天兄图,军事胜利图,应有尽有。也有太平军画笔涉及不到的地方,自然是偏街僻巷。其实最能体现苏城特色的,还是这些人迹少至之处,街深巷曲,店浅铺窄。道旁林木成行,冬阳透过密枝疏叶,洒在青青石板上,斑驳如诗。林木后面,隐约可见青砖碧瓦,重檐回廊。松风过去,吴音温软,有如清幽水韵。最美还属柳荫深处的水,永远不会老,总那般清澈灵动,明丽细滑,像青春少女的目光。耳闻柳下流水,眼看桥头行人,免不了让李鸿章想起杜荀鹤的诗: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最熟悉这静谧水乡的,自然还是冯桂芬。他感叹道:“幸亏鸿帅巧用计谋,兵不血刃而获苏城,才使城里小桥流水人家得以保全。若战火烧进城里,又去哪里寻觅诗画意境?”李鸿章道:“只可惜八王将不识时务,坚持留编百营,半城而守,逼鸿章不得不开杀戒。若无八王将事件,此次收复苏城,还真算功德圆满。”冯桂芬说:“桂芬觉得,牺牲八人脑袋,换取万家安宁,再怎么也值得。人无完人,事无完事,做得再好,瑕疵和遗憾也在所难免。”

听冯桂芬如此说,李鸿章略感欣慰。也许只有置身局内,亲临其境,才体会得出做人之艰难,处事之不易。心情爽畅,脚下步子不自觉快起来,不大一会儿,便来到拙政园门口。钱鼎铭、刘郇膏、郭柏荫正翘首以待,迎住几位。

进入大门,来到南园。视察完抚衙办差区域,入后衙稍事歇息,李鸿章来到签押房,命周馥通知文武部属,晚上会议苏城善后事宜。周馥出去,钱鼎铭和冯桂芬进来,说园子不错,要不要去各处转悠转悠。李鸿章欣然答应,出得签押房,信步所至,参观起园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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