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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曾国藩主办教案毁英名(第2页)

见过面,众人簇拥着兄弟俩,向黄鹤楼走去。黄鹤楼上有好酒,也有好诗,是读书人必登之处。好诗当首推崔作。当年李白登楼观潮,就曾感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诗题在上头。在李白看来,黄鹤楼昂立江岸千年,仿佛就等着崔颢那惊鸿一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睛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黄鹤楼有幸,等来崔颢华丽诗篇,为其附丽了灵动的神韵。就像滕王阁有幸,受王勃青睐,一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为其赋予不朽风骨。就像岳阳楼有幸,感动范仲淹,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其塑造出崇高品格。

众人凭栏观江,吟咏黄鹤诗,品评江南三大名楼之际,钱鼎铭和许钤身已设下盛宴,邀请各位入席。前任总督做东,为新任总督接风洗尘,当然得两位主角先入座。问题于是来了,论兄弟之伦,李瀚章是老大,李鸿章是老二,该老大坐主座,老二坐次座。可论官位高低,李鸿章身为协办大学士,比李瀚章刚升的总督要大,主座自然该归官高者。这下可好,叫年长的坐主座,委屈了官大的,让官大的坐主座,又委屈了年长的。钱鼎铭和许钤身傻在那里,看看李鸿章,又看看李瀚章,不知如何是好。其他人也觉得很为难,不知劝谁入主座才妥。只得缄嘴不语,隔窗眺望长江波涌连天。

倒是李鸿章毫不客气,几步走到主座前,一屁股坐下去,坦然得很。尔后掉头对李瀚章道:“大哥过来吧,就坐我旁边。”

李瀚章毫不犹豫,高高兴兴走过去,坐到李鸿章身旁次座上。其他人也相继入席,不时瞧瞧兄弟俩,心里像在说,看看老二做派,大哥在此,客气话都没说一句,竟大模大样占着主座,是不是欺大哥老实本分?也不知做大哥的心里作何感想。

众人心里所想,李鸿章不用猜测,也能明白。打过开场白,喝过头杯,又寒暄几句,李鸿章才说道:“各位是不是对本官坐主座有想法?”众人说:“只要李总督没想法,咱们都没想法。”李鸿章笑道:“若李总督有想法呢,你们也跟着有想法?”

众人吱声不得,伸筷夹菜,掩饰过去。李鸿章道:“今日置酒高会黄鹤楼,意思只有一个,就是旧督迎新督。无论旧督,还是新督,都是朝廷命官。也就是说,今日吃的是官宴,花的是公帑,办的是国事,只能按官场规矩,官高者坐主座,位低者坐次座。本官忝列协办大学士,官品略高于大哥,理所当然该坐主座,而让大哥受点委屈,位居次座。”

“不委屈,不委屈。”李瀚章忙声明。其他人嘴上没说啥,心里则想,兄弟之间讲官大官小,是不是太把官帽当回事?只听李鸿章又道:“要说谁坐主座,谁坐次座,本来并不重要,坐哪里不都是喝酒吃菜?如此说,应该也没错,可义理上不大讲得过去。咱们都是朝廷命官,正正当当的公家人,心里应该时刻装着一个公字,说话做事务必先公后私,大公小私。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对于咱们来说,公就是皮,大清就是皮,没有公,没有大清,又哪有咱们立身之地?道理简单,只有心里有公,认真办好公差,干好公事,公家日子好过,国家兴旺发达,私家和私人才衣食不愁,活得下去。”

也许官要做到李鸿章这个份上,才会从主座次座之类小节,发现公私之大义吧。众人眼望主座上的长官,做洗耳恭听状。李鸿章又道:“我老师曾说我拼命做官,其实拼命做官就是拼命为公。不拼命还不行,不拼命,没法办好公事,就得不到朝廷重用,一辈子碌碌无为。正因如此,本官才愿意为公,委曲求全,吃亏遭罪,牺牲个人利益。众所周知,东捻消灭后,淮军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也一个个疲惫不堪。可朝廷一声令下,派我领军征讨西捻,我一千个不愿意,却还是苦口婆心,向将领们求情说好话,动员他们出兵,全歼捻匪,逼张宗禹投水自尽。眼下回军坐大,朝廷又记起我和未裁之淮军,我真想扔掉头上顶戴,落叶归根,独钓巢湖碧波。崔颢诗曰: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我比崔颢更愁,不止愁乡关难返,另还有几愁:一愁淮军分散各处,调度不容易;二愁西北迢遥,左宗棠不好合作;三愁人生易老,青春不再,富国强军夙愿难遂。可愁又有啥用呢?为朝廷,为国家,还得振作起来,筹划西征,奔赴浩瀚大漠,与回军厮杀。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不是皇上和太后心里有你,想为朝廷为国家分忧解困,还没你的份呢。故此,为赴国难,别说受点委屈,吃些苦头,就是洒热血,抛头颅,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鸿章越说越慷慨,越说越激昂,众人受到感染,不自觉鼓起掌来。须知李鸿章已快奔天命,还有这股血性,不得不让人感佩。直至夕阳西下,渔舟唱晚,众人才离席下楼,上马入轿,护送李家兄弟回城。到得总督署衙,李鸿章道:“今天喝的官酒,明天我设家宴,请大家再聚,还请赏脸莅临。”

各位答应着散去,李家兄弟携手入衙,去后堂拜见母亲大人。大儿出现在面前,母亲自是欢喜,免不了问长问短。问到是因私离浙,还是公事出差,李瀚章笑笑道:“禀报母亲大人,皇恩浩**,已让孩儿升任湖广总督。”母亲问道:“你升任湖广总督,老二干啥去?去杭州接任你的浙江巡抚?”

说得兄弟都笑起来。李鸿章道:“儿子又没犯错,哪有从总督降为巡抚的?”母亲说:“老大占了你位置,你不做巡抚做什么?”李瀚章说:“老二要到西北去平回乱,这两天就与我移交关防。”李鸿章说:“咱兄弟俩换防,母亲是随我去西安,还是留在武汉?”

“我一个老不死的,老远跑西安去干啥?”母亲笑道,“你俩换防,我不换防,继续驻防武汉,哪里都不去。”兄弟俩忍俊不禁,齐声道:“母亲不想挪窝也行,反正离任总督是您儿子,继任总督也是您儿子,山不转水转,您就坐镇总督衙门,做咱们大靠山。”

母子仨聊得正开心,李瀚章妻小也来拜见老人家,兄弟俩出屋,去李鸿章书房叙话,说定明天先交接总督关防,再举办家宴,招待地方官员。

翌日上午,李鸿章设案焚香,将总督关防呈到大哥手上,李瀚章算正式就任湖广总督大位。香案撤去,酒席摆好,钱鼎铭与许钤身将地方大员请入西花厅。

昨日在黄鹤楼摆设公宴,老二李鸿章大模大样占据主座,今日在李家置办私宴,主座总该轮到大哥李瀚章了吧?众人心里嘀咕着,果然李鸿章来到桌边,毕恭毕敬将大哥扶到主座上,自己叨陪在侧。其他人按官位大小,各就各位,李瀚章举酒致辞,感谢众位赏脸光临。

酒过三巡,李鸿章道:“今天大哥高坐主座,各位该没想法了吧?”众人道:“昨天咱们也没想法。”李鸿章道:“没想法就好。十年前鸿章就曾随曾老师离皖入鄂,拜会时任湖广总督官文官大人和湖北巡抚胡(林翼)文忠公,官大人也在这个客厅接待过咱们。”

众人听得出,昨天黄鹤楼公宴上,李鸿章以本官自称,今日在李府设家宴,改叫名字,真可谓公私分明。只听李鸿章接着道:“文忠公初任湖北巡抚时,与官大人不大谈得来。本来督抚同城,满汉共事,矛盾就多,加之官大人位高能低,文忠公位低能高,两人互生龃龉,也就在所难免。文忠公甚至写好奏本,准备参劾官大人,临派发时忽又改变主意,将奏本烧掉,主动上门,向官大人示好,关系慢慢得到改善。此后官大人将军政大权拱手交给文忠公,自己乐得做甩手掌柜,湖广在文忠公操持下,气象焕然一新。其时湖广属湘军大后方,若无文忠公经营湖广,筹粮办饷募兵,哪来湘军节节胜利,直至捣向金陵,将洪秀全困死于城内?看得出,文忠公主动放下私怨,与官大人和好,完全出于公心,以国家利益为重。当然胡官二人也没亏,都受到朝廷恩宠,一个死谥文忠,一个活居大学士高位。”

众人停杯搁筷,听李鸿章侃侃而谈,一个个都入了迷。李鸿章又道:“今天鸿章旧事重提,就是要各位以文忠公为榜样,时刻以公为重,公成必然功成,也成全自己。这是面对朝廷和国家的自觉要求。至于对手下人,对舍家别业来到你身边,给你办差的下属,则又不同,该在私字上做文章。有一阵子,湘军老营人才一个个离营而去,进了湖北巡抚衙门。曾老师以为文忠公挖自己墙脚,经人打听,人家都是自动投靠文忠公的。原来文忠公一心为公,却从没用公字要求手下人,相反设身处地为下属着想,想尽办法提高他们待遇,谁有难处,想方设法予以解决,让其安心给自己办差。道理简单不过,文忠公身为国家重臣,以天下为己任,可僚属和将士还没到这个份上,自然是出于私心,奔着饷银和前程来的,待遇太低,前途渺茫,凭啥还要给你卖命?文忠公将此总结为一句话,叫以众人之私,成就一己之公。曾老师茅塞顿开,效仿文忠公,从此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曾府人才济济,盛况空前。”

最后李鸿章总结道:“昨天公宴,鸿章大谈先公后私,大公小私,今天私宴,改言私心可取,以私成公,是要告诉各位,公是成私前提,私是成公基础。咱们在外是同僚,入内是兄弟,人在官场,最要学会的,就是处理好公与私两者关系,干出一番大业,否则将一事无成。鸿章即将离鄂西征,以后我大哥就是你们大哥,也是你们长官,你们要好好为他办差,共同把湖广事情办好。同时大哥也会照顾好各位,不会亏待兄弟们,大哥吃肉,兄弟们吃肉,大哥喝汤,兄弟们喝汤,就像胡文忠公样,以各位之私,成就国家之公。”

说得大家倍感温暖,一齐起身,来敬二位。

趁办家宴,推大哥于主座,维护了他权威,又算是前任给后任以交待,自己湖广总督使命已然完成,自可放心离鄂,轻装上阵。宴散人去,李鸿章处理完督衙扫尾事务,让出签押房,于阳春三月,辞别母亲和妻儿,由大哥和地方大员送上官船,凌波西上襄阳。

一路上,李鸿章挥毫命笔,檄调刘铭传、郭松林、周盛传诸军,集结兵员,向潼关方向进发。到达襄阳,稍做停留,继续西进。赶往潼关,已是五月中旬。各路大军包括新募马队,陆续汇集过来,经短暂集训,又浩浩****,向西安方向开拔。

六月下旬抵达西安古城,抬眼眺望,前方已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枪炮声隐约可闻。恰在此时,有消息传来,天津发生震惊中外的重大教案,法国纠合英、美、德、意等七国军舰,集结于天津与烟台,扬言要攻入北京,活捉同治皇帝和两宫太后,中外大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李鸿章心头一震,暗自寻思,淮军西入陕甘,京畿空虚,怎么与洋人较量?比之坐拥坚船利炮的多国联军,回乱只怕已算不上什么。

李鸿章果断号令各军,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天津教案动态。

天津教案起因颇复杂。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北京条约》签订,天津作为对外通商口岸,万国衣冠自西来,洋商云集,教堂林立。其中尤以法国商人和教会最为踊跃,抢先租下三岔河口北岸,拆除岸边年久失修的望海楼,建造圣母得胜堂,以为法国天主教天津教区总堂,亦称望海楼教堂。为吸引教民,还在教堂里办了育婴堂,诊病施药,收养弃婴。大多都是女婴。中国人重男轻女,不愁收养不到女婴。女婴长大后可嫁给娶不起媳妇的穷人,一者张扬上帝恩德,再者民众心存感激,也会自愿加入教会。为此教会拿出钱来,奖励送交弃婴者。国人穷怕了,最易受钱蛊惑,有人竟偷抢拐骗婴儿,来育婴堂换取奖金。育婴堂里弃婴越来越多,有些送到时已奄奄一息,医治无效死亡。夏季疫病流行,一月内竟病死三四十个弃婴。修女们只得请人工装进薄棺,埋到野外。人工图省事,埋得太浅,被野狗刨出来,一番撕咬,死婴皮开肉绽,肚破肠露,惨不忍睹。谣言于是风起,说婴儿是拐匪用洋人迷药诱拐,再送至育婴堂。育婴堂购得婴儿,藏于地窖,诱污**,采阴补阳,尔后挖眼剖心,配制西洋药剂。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引起民众恐慌,一见可疑人,就抓捕起来,刑讯逼供。所谓的拐匪屈打成招,谣言仿佛已然成真。民众被彻底激怒,乡绅集会孔庙,声讨教会,街头巷尾贴满挞伐洋教的檄文揭帖,反教情绪甚嚣尘上,人人仇恨满腔,一时间黑云压城城欲摧。

巧的是此时有个名为水火会的民间组织,趁乱逮住一位叫武兰珍的“拐匪”。酷刑之下,武兰珍受不了皮肉之罪,供认受育婴堂役工王三指派,诱拐儿童,送去换钱。水火会将武兰珍扭送天津府衙,知府张光藻饬令天津知县刘杰严加审讯,刘杰发现武兰珍口供自相矛盾,押往望海楼对质,果然与事实不符,育婴堂并无王三其人,也没有供词里武兰珍与王三交易女婴的栅栏。水火会不服气,争执说教堂为掩盖真相,做了手脚。争执声引来不少民众,顿时群情激愤,与育婴堂的人对骂起来。围观者越来越多,堵得望海楼水泄不通。混乱中有人拾起砖瓦,向教堂抛掷,局面渐渐失控。刘杰一边制止民众,一边与教主交涉,选派民众代表进教堂查验,若教堂清白无辜,可洗刷谣传,平息风波。教主迫于压力,只有同意。民众倒也通情达理,经刘杰动员,很快推举五名代表,准备随教主进入教堂。气氛得到缓解,众人平静下来,等候代表检查结果。

偏偏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这人便是驻津法国领事馆领事丰大业。丰大业得到望海楼教堂遭围攻消息后,带着秘书闯进天津府衙,要求知府张光藻调兵镇压闹事者。民气已起,众怒难犯,张光藻哪敢抛头露面?就是制服民众,自己也得背上汉奸恶名,没法在官场立足,岂不前程尽毁?也是丰大业在中国人面前颐指气使惯了,见张光藻不愿出兵,举枪相逼,吓得张光藻抱头鼠窜。丰大业气急,对着张光藻连开数枪。所幸没有击中,张光藻捡回一条小命。丰大业嗷叫着冲出府衙,直奔望海楼。其时五位民众代表已进入教堂,正在教主引领下准备展开检查,气势汹汹的丰大业冲过去,对教主一顿臭骂,将五位代表轰出教堂。刘杰上前理论,丰大业怒目圆睁,说教堂是法国领地,外国人进入,属入侵行为,可当场击毙。教堂建在中国土地上,竟成法国领地,哪有此事?刘杰反唇相讥,驳斥几句,惹得丰大业大怒,举枪对准刘杰,扣动扳机。刘杰头一低,子弹击中他身后侄子,倒地身亡。民众被丰大业暴行激怒,齐声喊打,一拥而上,将他及其秘书扑翻在地,拳脚相加,砖石齐下,当场殴毙。还不解恨,又涌进教堂,一番打砸,再点上一把火。教堂陷入火海,民众又涌向法国领事馆,还有各国在津机构,又打又砸又烧,一时火光冲天,浓烟弥漫。骚乱延续三个多小时,打死洋教士、洋商、洋官二十名,其中法国人十三名;殴杀中国教民三十多名;毁坏法国教堂和洋行四处;误毁英美两国讲书堂六处。

洋人可不好惹,各国军舰倾刻云集天津和烟台,随时准备登岸,攻打天津,进逼北京。紫禁城一片恐慌,担心十年前悲剧再度重演。恭亲王连夜进宫,与两宫太后商量对策。对策大体有四:一令驻津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设法斡旋,稳住洋人;二派直隶总督曾国藩离开保定督衙,赶往天津,与洋人谈判,息事宁人;三遣兵部尚书毛昶熙及与洋人接触较多的江苏巡抚丁日昌,赴津协助曾国藩与崇厚办案,四嘱军机处拟旨,以八百里加急西递,命李鸿章速调铭军回驻京畿,为谈判做后盾。

只是难为曾国藩了。有道是年过四十,一年不如一年;年过五十,一月不如一月;年过六十,一天不如一天;年过七十,一时不如一时。曾国藩已是六十老翁,加之长期操劳,思虑过重,心悸失眠,癣疾顽固,身体状况愈来越差。视力一天天下降,一只眼睛几乎失明。经常眩晕,且伴有不明原因的呕吐。由于经年累月不离药罐子,又导致内脏受损,脾胃和肝脏疼痛不已。曾国藩不得不上疏朝廷,汇报病情,请假疗养。谁知假刚批下来,天津教案发生,朝廷又颁旨,命他急驰天津,处理教案。

曾国藩自知来日无多,实在不想跳进麻桶,将自己缚住,毁掉一世英名。可君命难违,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拖着病躯,走出督衙,冒暑来到天津。曾国藩乃一代中兴名臣,民众期望极高,拦轿递状,希望他一反崇厚软弱,采取强硬手段,支持民众,驱逐洋人。

征战十多年,好不容易消灭太平军和捻军,强军富国在望,岂可因教案与洋人开战,将国家重新推入烈烈战火中?曾国藩认为百姓小忿,不足肇起边衅,务必公平办案,辨明是非,平息争端,维护国家大局。抱病找来府县官员和驻津军官,听取意见,竟然众口一词,说弃婴堂挖眼剖心不假。可问证据证人在哪,竟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遍讯相关案犯,也口口声声,说实有其事,却无一能指实者。再询之育婴堂教民,没一人见过挖眼剖心之事,至于城内外津民,亦无遗失孩子家庭。纯属无中生有,为何人人乐于相信,以讹传讹,自欺欺人呢?曾国藩意识到官民都被情绪所左右,失去理智,才因小失大,惹出天大麻烦。

正好毛昶熙和丁日昌先后到达天津,由崇厚陪同,一起来见曾国藩,共同分析案情。几位交换过想法后,曾国藩说:“民众愚痴,人云亦云,尚可原谅。官场中总该有些明白人吧,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视谣言为事实,跟着起哄,到底是何居心?”

丁日昌一针见血道:“官场中没有傻瓜,一个个明白得很,之所以不愿正视真相,无非担心触犯众怒,只有跟着起哄,把洋人说得很坏,才能博取清誉,显得爱国。”毛昶熙说:“也有一惯视洋人为仇敌者,恨不得找个机会,一泄心头愤慨,以图一时痛快。我离京前夕,倭仁和徐桐就找到我,要我设法说服侯相,联奏两宫,调兵遣将,把洋人赶走。”

在曾国藩主持下,多方调查,据以实情,权衡利弊,很快拟定出五点方案:一是澄清谣言,以正视听,既雪洋人之冤,也解士民之惑;二是拨付银两,重建被毁教堂;三是修复无辜被毁的英美讲堂,区分对待法国与英美案情,以免三国抱团,一起威逼清廷;四是妥殓死亡洋人,交回各国,给予抚恤;五是抓捕倡乱首犯,严惩不贷。

若双方都是中国人,如此处置,大致合理。但一方是洋人,一方是国人,合理不见得合情,以至两头不讨好,两头不认账。方案奏报朝廷,顿时引来一片骂声,说曾国藩身为大清重臣,不知维护本国民意,一味袒护洋人,媚外求荣,简直十恶不赦。肯定得了洋人巨额贿赂,不然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一时间千夫所指,举国欲杀。连一向以曾国藩为傲的在京湘籍官员,也觉得颜面尽失,冲进湖南会馆,砸烂曾国藩塑像及其手书馆牌,还对外宣称,开除大汉奸曾国藩湘籍,不让他做湖南人。

洋人也不满意,认定知府张光藻和县令刘杰是教案主谋,非以命偿命不可。法国公使罗淑亚赶到天津,闯入曾国藩行馆,气势汹汹,逼他立刻捉拿张刘二人,否则通知各国军舰,打下大沽口,先占天津,再攻北京。

曾国藩又屈又气又急,当场晕厥过去。丁日昌将罗淑亚拉到外间,说:“罗公使应该知道,曾侯相不惜牺牲自己一世英名,带病入津办案,一心想澄清事实,还法国教会以清白,你把他逼死,朝廷另派他人主办津案,将案子翻过来,于贵国有何好处?”罗淑亚气哼哼道:“翻案就翻案,无非打上一仗。各国军舰已阵列于海边,随时可攻进来。”

丁日昌冷冷一笑,说:“日昌承认,海战中国无法与多国军舰抗衡,可陆战只怕不怎么好说。大清已非十年前之大清,十年前京畿空虚,英法联军才轻松攻入京都,如今淮军要枪有枪,要炮有炮,李中堂已挥师东进,陈兵于京畿一带,数万淮军外加上万京师神机营,还对付不了数千联军?罗大使还是好好想想吧。”

罗淑亚这才稍敛气焰,悻然而去。丁日昌返身回屋,曾国藩已苏醒过来,吃力道:“刚才你与罗淑亚的话,老夫听得真切,莫非少荃已领兵东发,正奔京畿而来?”丁日昌挨近曾国藩道:“是日昌吓唬罗淑亚的。朝廷只征调铭军,没叫李中堂亲率淮军东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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