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股就是五十万两白银,谁如此阔绰,出手就是惊天大数?几位好奇地追问盛宣怀。盛宣怀道:“还能是谁?江南第一巨富胡雪岩呗。”
胡雪岩花五十万两银子购进一千份股票,自然不足为奇。奇的是他乃左宗棠的人,出大钱购买李鸿章倡办的招商局股票,不怕得罪左宗棠?马建忠说:“没有左宗棠,就没有胡雪岩,胡雪岩敢买轮船招商局股票,难道不担心惹恼左宗棠?”许钤身说:“此事有些蹊跷,说不准胡雪岩有啥不可告人之目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李鸿章哈哈大笑道:“招商局吸足股金,可购买福州船政局所造轮船,福州船政局又是左宗棠倡办的,胡雪岩出资支持招商局,说不定正是左宗棠授意呢。”许钤身说:“但愿如此。不过钤身考察过福州船政局,其所造轮船成本过高,朱其昂未必只购该局轮船。胡雪岩精明过人,大量买进招商局股票,其意恐怕不在福州船政局。”
李鸿章问:“意不在福州船政局,又在哪里?”许钤身说:“不好说。也许是钤身多心吧。”盛宣怀说:“多个心眼好,商场如战场,有必要提醒朱其昂,防着胡雪岩点。”李鸿章说:“也是的,防人之心不可无。眉叔(马建忠)代我给朱其昂写封信,将咱们意思转告给他。”
马建忠答应而去。盛宣怀远途劳顿,李鸿章让他下去歇息,吩咐许钤身,从淮军粮饷里支取二十万两银子,作为官督资本,调给招商局,运营赢利后再慢慢还本付息。
再说朱其昂筹足资金,赶紧与江南制造局和福州船政局签订合约,改装军舰,以为商用。同时派人前往英国,订购更为先进的洋轮。英国轮船公司很快交出伦敦号轮船,漂洋过海,驶抵沪上。其余英轮也在赶制,等候招商局后期资金付齐,再交货启程。
经此紧张筹备,招商局进入试运营阶段。李鸿章又饬拨漕米豆石,交由招商局承运,一应报关纳税手续,也尽量给予便利和优惠。
万事开头难,中国大江大海上终于出现华人自己的货轮,是何等荣耀之事!李鸿章激动之余,具文咨报总理衙门。奕?欣喜不已,入宫拜见慈禧,细述详情。慈禧面呈悦色,说:“李鸿章主持直隶与北洋以来,与日本签订平等条约,选派幼童留美,现又创办轮船招商局,功不可没,世人瞩目,恭亲王觉得怎么奖赏他才是?”
奕?想想说:“倭仁、官文、曾国藩几位逝去多时,所遗大学士空在那里,可让李鸿章递补上位。”慈禧说:“我也有此意。让李鸿章入阁还是入殿?”
殿略高于阁,协办大学士往上递补,一般先入阁,才有资格晋殿。常例汉员能入阁已登峰造极,两殿基本属满员专有,唯曾国藩功高盖世,才破例晋级武英殿大学士。慈禧明知惯例如此,还问李鸿章入阁还是入殿,显然意在拔高他。奕?领会慈禧圣意,顺水推舟道:“曾李师生一场,且李鸿章功勋卓著,不让其师,就叫他直接入殿,递补曾国藩留下的武英殿大学士吧。”慈禧说:“也可。李鸿章之作为,皆大清前所未有之大事,朝廷就该破破格,让他越阁入殿,也好叫满汉官员学有榜样,只要实心为大清做事,朝廷不会怠慢他们。”
李鸿章以协办大学士身份,直接晋级武英殿大学士,朝臣们难免又羡慕,又嫉妒,说好丑的都有。李鸿章跪接圣旨,自是受宠若惊,一半欢喜一半忧。幕僚们不解,觉得大清全靠曾李师徒努力,实现同治中兴,曾国藩仙逝,李鸿章作为其替手,晋级武英殿大学士,实至名归,有啥可忧惧的?李鸿章叹道:“太后和皇上看得起,委以大位重权,鸿章感激涕零。可鸿章最大心愿,是多办实事,实现大清自强,至于地位呀,荣誉呀,皆在其次。如今破例越阁入殿,定会引得朝臣妒恨,处处设阻,妨碍鸿章办事。”
说这话时,李鸿章已至天命,混迹官场三十年,可谓阅人无数,深知人心险恶,树大招风,自己执掌直隶与北洋,朝臣们已愤愤不平,再加封武英殿大学士,这些人岂不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扔进大锅煮汤喝掉?
果然转过年来,进入同治十二年(1873),麻烦便接踵而至。麻烦首先来自朝中。朝臣们认为李鸿章如此得势,并非他多么能干,多么会办事,主要还有三万多未撤淮军在手,皇上和两宫得罪不起,只得哄着宠着,给位给权给大誉。只要把淮军解决掉,李鸿章就成拔毛凤凰,再也神气不起来。怎么拔去凤凰身上的毛?联名上折,请求彻裁淮军,李鸿章定会老调重弹,拿国防为借口,哄骗慈禧,维持淮军现状。唯一办法就是找找淮军岔子,堵住李鸿章嘴巴,要他没法护短,眼睁睁看着淮军被裁,或至少裁掉大部。
淮军岔子其实不难找。淮军初创入沪时才万来人马,后陆续自两淮地区征召过几批,加起来也不过两万有余。可待收复苏州时总数已达六万,太平军肃清后裁去一部分,北上剿捻又发展到七万多。数字如此庞大,兵源何来?主要来自太平军和捻军降卒。降卒又有不少皖籍人,至捻军平定,淮军裁撤过半,所留也以皖人包括皖籍降卒最多。安徽兵剽悍,打仗勇猛,闲时则不太好管制。尤其是降卒,在原来军中沾染不少恶习,吃喝嫖赌,斗殴盗抢,一样不落。故现有未裁淮军各军中,时有违纪现象发生,影响极其恶劣。就是李昭庆带到天津的队伍,也经常惹是生非,让李鸿章很是头疼。这支队伍叫武毅军,系剿捻期间李昭庆照李鸿章意思所组建。入主直隶后,李鸿章雄心勃勃,大办海防,专门奏调李昭庆率军赴津,修筑炮台,筹建新城,其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日后成立海军,武毅军便是当然主力。武毅军里同样有不少太平军与捻军降卒,不时闹点乱子,甚至杀人越货逃之夭夭者,亦不乏其人。
建炮台,筑新城,是累活苦活,加之饷银发放不及时,武毅军里有位哨官心生怨气,带着手下人,趁夜潜入天津老城,抢劫百姓人家,逃得不知去向。恰好哨官和逃兵都是从前降卒,新城工地起了谣言,说逃兵已被抓住,供认还有不少降卒正在谋划哗变,朝廷已密令李昭庆,欲对降卒采取行动,轻则发往边疆卖苦力,重则就地沉海。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尽人皆知。极度恐慌下,降卒们开始暗中串联,觉得再待在军中,不被整死,也会累死,不如早些逃命,腿脚快的还能多苟活几年。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数百降卒聚拢一起,挥着锄头镐锨之类筑城工具,冲入饷库粮仓,一番洗劫,然后逃出军营,哄然而散,上的上山为匪,下的下海为盗。还有人偷偷跑到驻守静海、沧州等处的盛军大营里,摇唇鼓舌,煽风点火,盛军又有几批降卒连夜出逃。连外省甚至西南边陲多处淮军驻军,也仿佛受了传染似的,发生数起哗变事件。一时间,朝野震惊,朝臣们纷纷指责李鸿章治军不严,要求将淮军裁撤干净,以绝后患。
此时李鸿章就在京城。京城正举办同治亲政大典,李鸿章亲率五百淮军卫士,入都朝觐庆贺。卫士们一律除去包头巾,辫子挂在后脑,以示对大清的忠诚。李鸿章以为参加完大典就可返回天津,谁知同治召他入宫,要留他居京理朝。点子出自同治两位老师李鸿藻与翁同龢,说是亲政得有所作为,要有作为须能臣帮着打理朝政。同治问能臣在哪儿,两人说了李鸿章名字。同治想都没想,叫来李鸿章,要他入值军机处和总理衙门。李鸿章深感意外,隐隐意识到,定是有人见他在天津办成几件像样的事,要把他留在京城,交给皇帝亲自看管,叫他再没法施展拳脚,同时失去对淮军的控制,兴不起风浪。
可同治开了口,李鸿章还不好当面拒绝,只能跪地谢恩,大着胆子道:“微臣主持直隶,经办外交和海防,百事刚刚开头,就这么离开天津,前功尽弃,又如何是好?”同治说:“毛昶熙也挺能干,让他接任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比较适合。”
李鸿章无话可说,出宫后赶往恭亲王府,给奕?如实禀报叩见同治前后经过。奕?也觉得不妙,说:“军机处与总理衙门谁都可以来干,直隶总督与北洋大臣没你少荃,岂不乱套?”李鸿章道:“皇上说可派毛昶熙继任。”奕?摇头道:“毛昶熙怎么能行?皇上可能忘记前年琉球船民事件发生后,日本使臣跑到总理衙门讨说法,毛昶熙出语不慎,被人家抓住破绽,无理闹出有理来,让朝廷好不尴尬。”
原来前年十月,琉球船民出海遭遇飓风,船倾淹毙数人,其他六十多名幸存者凫水登上台湾岛,误入琅峤地区,被号称生番的原住民杀死五十多人,仅余十来人逃出,幸亏驻地清军发现,交由台湾县衙护送福州,再辗转回国。琉球本系中国藩属国,历朝都有册封,大明皇帝还赐闽南三十六姓给琉球居民。到明万历年间,日本武力征服琉球,册封其国王为藩王。琉球从此一仆二主,同时向中日两国朝贡。畸形宗藩关系一直延续至当朝,大清不置可否,又多次册封琉球。日本却不满于现状,早想独吞琉球,借着琉球船民事件,特派使臣到总理衙门吵闹,要求大清惩处台湾琅峤原住民,为琉球船民雪恨。琉球系大清藩属国,台湾是中国领土,船民事件本属大清内政,完全可理直气壮驳倒日本使臣,毛昶熙却缩头缩脑,说琅峤原住民属化外生蕃,大清管不了那么多。日本使臣要的就是这句话,大造舆论,扬言台湾生番害人,大清舍而不治,日本将问罪岛人,侵台野心昭然若揭。
毛昶熙如此不清白,让他出任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岂不要坏朝廷大事?隔日奕?就进宫去见慈禧,请她阻止同治胡来。毕竟同治已经亲政,慈禧有所顾虑,不好对他颐指气使,两天后才趁母子单独一起,说天津乃洋人入京门户,非能臣镇守不可,毛昶熙脑袋进水,不肯担当,琉球船民事件都处理不好,将天津大门户交给他,谁放得心?除非有更合适人选。同治掰着指头,从李鸿藻、翁同龢、徐桐、崇厚等人一路数下去,还真找不到稍懂外事和洋务的能臣干吏。这才不得不放弃初衷,让李鸿章离开北京,回了天津。
也正是李鸿章逗留北京这些日子,武毅军和盛军士兵哗变事件愈演愈烈,又先后逃掉一两千人,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原来李翁早知天津不是谁都可信任,建议同治以毛换李是假,让他拖住李鸿章暂时没法回津,致使淮军兵变越闹越不像样才是真。
淮军出了大乱子,朝臣们一个个兴奋不已,纷纷奏请同治,修理李鸿章,撤裁淮军,至少把军中太平军和捻军降卒裁掉。同治不知轻重,听信群臣,正准备准奏,又是奕?通过慈禧,止住同治。原因简单,裁军口说容易,首先得拿出巨额裁军费,户部一时去哪里筹措?何况真裁掉淮军,国防空虚,洋人觊觎,谁来拒敌于国门之外?
朝臣声音传入淮军大营,不再只是裁军,竟讹为对所有从前降卒进行清算和严惩,降卒们越发不安,又哗变逃掉不少。连戴功降清的三品总兵潘贵升也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潘贵升射杀东捻首领任化邦后,投入铭军,因居功自傲,与刘铭传不和,转入盛军,随周盛传驻守沧州。淮军兵变事发,捻军降卒劝他出逃,他犹豫不决,后有人说在苏沪一带见到任化邦死后下落不明的紫薇,潘贵升蠢蠢欲动,去向周盛传告假,却闻李鸿章已下密令,凡军中从前降卒,不管功劳大小,必须通通清理出局,免得再出乱子。潘贵升不知是真是假,干脆假也不请了,带着几位兄弟逃离军营,脱去军服,南下直奔上海。在城里转悠数日,紫薇没找到,却碰见不少淮军逃兵和捻军战友,连失业多时流落街头的沙船工友也找上门,要潘贵升牵头揽点来钱的活儿干干。啥活儿才来钱呢?不用说抢钱庄最来钱。潘贵升手一挥,很快聚集起数百近千人,龙行虎步,赶往上海阜康钱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
钱庄老板胡雪岩吓得不轻,欲派人报告官府,无奈钱庄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出不去人。就是出得去人,官府一时也派不来大批兵丁,依然拿这批暴徒没法子。好在胡雪岩经多风浪,很快镇定下来,麻着胆子,走出钱庄,大声道:“本人乃钱庄老板胡雪岩,你们谁是头儿?可否出面与我交涉,我尽量满足你们要求。”
潘贵升倒也不是吃素的,迈步上前,拍着胸脯道:“本人就是大伙头儿。”胡雪岩忙颠过来,打着拱手道:“一看兄弟,就是英雄好汉。敢问尊姓大名?”旁边沙船工友大声道:“听说过射杀任化邦的英雄么?就是他潘贵升潘总兵!”
任化邦之死是当年大清大事,朝野尽闻,胡雪岩也听说过潘贵升三字,大声道:“雪岩有眼不识泰山,大英雄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潘英雄先入钱庄喝口茶,有话咱们慢慢说行不?”潘贵升瞪着眼道:“不行!咱不是来讨茶喝的,是来讨生路的。”胡雪岩说:“雪岩从未与英雄打过交道,英雄讨生路,干吗不上别处,专找咱钱庄?”潘贵升说:“兄弟们出生入死,给朝廷卖命,朝廷却不让咱们好活,你是红顶商人,只能向你借点银子花花。”
包围钱庄,不为钱,又还能为哪般呢?胡雪岩心里早有准备,笑笑道:“英雄说需要多少银子?”潘贵升说:“你看着办吧,总得让咱们活上十天半月的。”胡雪岩说:“你们总共多少人?”潘贵升说:“我也没细数,不上千,总有八九百吧。”胡雪岩说:“可否就以一千为数,每人打发五百两银子?”
大清府尹县令年金没到五百两银子,能有这个数,自然远远超出众人预期,潘贵升意外之余,道:“行行行,咱也不为难胡老板,快拿银子吧。”
胡雪岩点点头,给身后伙计嘀咕两句。伙计转身入庄,很快提只布袋出来,递到胡雪岩手上。胡雪岩从布袋里掏出一把票据,对潘贵升扬扬,说:“这都是真金白银,乃阜康钱庄从上海轮船招商局认购的股票。”话没说完,众人闹嚷起来:“不要股票,要现银。”胡雪岩笑对潘贵升道:“可否让好汉们先别急,听咱把话说完?”
潘贵升便朝后面挥挥手,声音渐渐小下去。胡雪岩继续道:“袋子里总共一千份股票,每股银子五百两。股票上写得明白,可随时兑换,你们拿着赶往招商局,他们自当如数兑现,一两都不会少。且有利息计付,就算好汉们来回奔波,雪岩所支车马费。”
一人五百两银子,另外还有利息,众人大声欢呼起来。潘贵升拿过股票,交给身边亲信,照着人头一一分发下去。先拿到股票的人又提出质疑:“万一招商局不肯兑本付息呢?”胡雪岩说:“招商局不兑付,你们再回来找我,钱庄就在此处,又没法搬走。”
千份股票很快发完,一群人簇拥着潘贵升,潮水般涌向南永安街招商局,大声叫嚣着要兑现股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股民,朱家兄弟猝不及防,却只能乖乖履行招股承诺,调集银两,依票付本给息。见股票全是阜康钱庄胡雪岩字号,朱其昂哭笑不得。当时胡雪岩认购股票,还视其为招商局最大财神,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手。
经潘贵升一闹,其他持股商民也闻风而动,纷纷拿着股票上门挤兑,生怕动作稍慢,招商局破产,股票成为废纸。朱家兄弟实在没法,只得倾其所有,应付突如其来的挤兑风潮。银库一下子变得空空如也,预订的英国轮船提不回来,已有轮船因缺资金周转,也没法正常运营,招商局几近瘫痪,急得朱家兄弟捶胸顿足。
这还没完。旗昌、怡和、太古等美英洋行轮船公司驻沪有时,不少沪商都投放了大额股本在里面,吃息增值。等到轮船招商局成立,沪商们担心洋行轮船公司生意难做,自己受损,没少诅咒李鸿章,背后使小动作。如今招商局出现大麻烦,他们幸灾乐祸,一个个笑口大开。还不过瘾,又把潘贵升请入洋人租界供养起来,同时拿出大钱,让他纠集苏沪失业沙船船工,围堵招商局,要朱家兄弟还给他们活命生存的饭碗。
轮船招商局大乱,还有比沪商更开心的,就是李鸿藻和翁同龢等朝中大臣。李鸿章奏请创办轮船招商局之初,他们极力反对,说会砸掉沙船船工饭碗,引发船工闹事造反。如今预言终于应验,说明他们眼光独到,具有先见之明,要他们不乐也难。乐够后便联名上疏,奏请同治撤销上海轮船招商局,还有江南制造局与福州船政局。同治有心准奏,又怕母后干预,只好先游说慈禧。慈禧不甘听政期间所创大业破败,将奕?找去一番训斥,命他与李鸿章尽快想办法,稳住上海局面。奕?飞函天津,传达慈禧懿旨,严令李鸿章,无论如何保住上海轮船招商局,否则自动脱掉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帽子,回合肥抱孙子去。
李鸿章正要问怎么拿掉潘贵升,一旁的盛宣怀看看许钤身,笑道:“仲韬兄怎么缄嘴不语?潘贵升与兄一起跑过沙船,交情不浅,不然当年也不会受兄鼓动,射杀任化邦。如今他小子脱离淮军,流窜上海,兴风作浪,只怕还得兄出马,制服潘贵升。”
李鸿章于是望向许钤身,说:“仲韬说说看,有无办法拔掉潘贵升这颗钉子?”许钤身沉吟半晌,说:“上海情况复杂,好几股势力都与潘贵升有勾连:一是失业沙船船工,二是淮军大批逃兵,三是太平军和捻军溃散旧部。且在上海华洋富商运作下,潘贵升已躲进租界,没人近得了身,想拔掉这颗钉子,还真不容易。”
李鸿章道:“照仲韬如此说,咱们已拿潘贵升没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上海胡作非为,坏我大清大事?”许钤身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若能找到一个人,还是可引蛇出洞,把潘贵升从租界诱出来。”李鸿章问:“这个人是谁?”许钤身说:“丁香姑娘。”
“丁香姑娘?”李鸿章几分惊讶,“这与丁香有何关系?”许钤身说:“当年任化邦身边美侍紫薇便系苏州人,曾是丁香姑娘好姐妹。太平军攻占苏州时,紫薇出逃,辗转赣皖一带,落入任化邦之手。任化邦为紫薇美貌所迷,仗打到哪里,便带到哪里,须臾不离。潘贵升紧随任化邦左右,自然与紫薇有接触,也垂涎其美色,却慑于主子**威,不敢作非分之想。任化邦被潘贵升射杀后,紫薇失踪,潘贵升派人到处打听,始终不知音讯。直到盛军士兵哗变,有人逃到上海,见着紫薇,传到潘贵升耳里,他不顾一切,离营南奔沪上,欲一遂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