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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无(第2页)

周馥颇为认可,道:“都说张之洞是巧宦,多计善谋,他举荐相国大哥,自然会有意图。”于式枚道:“卢汉铁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张之洞深知凭自己那点本事,没法作成如此大工程,非有大能耐之人入局不可,自然会瞄准相国。”伍廷芳问李鸿章道:“相国会入张之洞之局吗?”李鸿章道:“老夫干吗入张之洞之局,被他牵着鼻子走?”

李瀚章是几年前老母逝世丁忧回家的。位置永远比屁股少,京官或地方大员一旦离职,想重新出山,的确难乎其难。可李瀚章是李鸿章大哥,朝廷看李鸿章面子,丁忧期满,便让他复出,委以漕运总督肥缺。张之洞留下两广总督,不少够格官员上下打点,急欲运作到手,想不到竟为李瀚章弄走,初以为是李鸿章所起作用,过后始知乃张之洞做的好事。

果如于式枚所料,张之洞举荐李瀚章,正是冲着李鸿章来的。到任武汉后,张之洞便亲自拟折,奏请朝廷将卢汉铁路由四段分为南北两大段,北段让李鸿章负责,南段交他本人主持。又写信寄达天津,烦张佩纶多在李鸿章面前倡导卢汉铁路,促成千秋功业。还主动承诺,卢汉铁路修得成,一定奏准皇上和太后,延请他会办南段。

张佩纶再度入幕李府后,李鸿章曾数度举荐他,谁知朝臣尤其旧时清流同党,老纠住马江败绩不放,痛打落水狗,张佩纶郁郁不得志,就想着离开岳丈大人,另辟路径,谋条出路。张之洞承诺正合己意,于是来到李鸿章面前,鼓吹卢汉铁路。李鸿章道:“你也觉得卢汉铁路修得成?”张佩纶道:“岳夫大人肯支持香帅(张之洞),自然不难。”李鸿章道:“三千多万两银子造价,两千多里长的铁轨,翻越无数山川,哪有说的那么轻松?张之洞海口夸得太大,老夫看他如何圆场?”又道:“张之洞急于彰显政绩,即使卢汉铁路修得成,让你前往会办,也不过给你挂个虚名而已,不可能分功于你,你也难有作为。”

张佩纶了解张之洞,知道岳父大人所言不差,不再多话,垂着脑袋出了书房。于式枚随后进来,呈上海军衙门刚到公函。李鸿章一瞧,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公函内容简单,就是依张之洞所奏,将卢汉铁路一分为二,开封以北由李鸿章承建,开封以南归张之洞主办。这实在没啥奇怪的,早在预料之中,于式枚不知李鸿章为何发笑。等他笑完,才试探道:“相国笑啥?”

李鸿章摊开公函,指指上面开封俩字,未及说话,又忍俊不禁起来。于式枚越发纳闷,到底是开封可笑,还是开封城里有可笑之人,或可笑之事?

笑得差不多,李鸿章才推开公函,对于式枚道:“晦若可知,张之洞为何要以开封为界,他主办南段,由我主办北段?”于式枚道:“开封大体位于卢汉铁路中间,以此分段,应该还算公平吧?”李鸿章道:“你到过开封吗?”于式枚道:“当年北上会试,经由开封,作过短暂停留。”李鸿章道:“老夫不仅进京会试曾途径开封,多年后还在古城布防,借滔滔黄河拦截捻匪。”于式枚道:“相国倒守黄河,传为美谈,式枚也有所耳闻。”

“晦若去过开封,就知黄河位于城北。张之洞负责开封以南铁路,自然不用修造黄河大桥。”李鸿章拈须而笑,“黄河大桥乃卢汉全线最大最难工程,张之洞故意避重就轻,诱老夫上当,难道老夫如此幼稚,轻易会钻他圈套?”

原来张之洞自视聪明,以为做做小动作,便可骗过老谋深算的李鸿章,怪不得引他发笑。也不想想你张之洞出道才几天,竟然不怕出丑,敢关公面前耍大刀。于式枚也笑笑,道:“张之洞凭嘴上功夫,窃取总督大位,急于与相国过招,确实有些自不量力。”

话罢,没听到李鸿章回应,于式枚抬起头,发现对方面肌扭曲,眼歪嘴咧,一脸讥笑凝固在那里,再也化不开似的。十指弯如鸡爪,怎么也伸不直。于式枚大惊,结结巴巴道:“相相相国您您您您怎么啦?”

李鸿章喉咙里咕哝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嘴斜舌僵,说不出话来。只得抬起手臂,吃力地朝门外划拉几下。于式枚会意,拔腿跑出书房,先禀报李家夫人赵小莲,尔后直奔天津西医医院。叫上马根济,带只药箱,匆匆赶回衙署,李鸿章已被赵小莲和莫姑娘扶入内室,仰卧于床,脸上敷了块毛巾,微微冒着热气。马根济近前,揭开毛巾,稍事诊视,便道:“此乃常见面部中风,也叫面瘫,主要因劳累过度、焦虑太重所致。属老年人常见病痛,并无大碍,好好歇息一阵子,辅之以药物,就会恢复过来。”

听如此说,赵小莲和莫姑娘才松下一口气。马根济开好药,又拿只电气按摩器出来,搁病人脸上试试,交代几句,出了内室。

在马根济诊治下,几天后李鸿章面瘫开始好转,面肌有所复原,眼睛与嘴巴也正常了些。说话仍感困难,仅可发些简短声音,语速缓慢,幸而表达已无困难。手指仍有些麻木,不过已勉强能够伸直,甚至拿得起笔头写字,虽说笔下字型有些走样。

也是李鸿章闲不住,病症稍轻,便要上签押房处理公务。赵小莲不让,又拗不过丈夫,只得请周馥与于式枚来帮着劝阻。周馥道:“相国已为大清忙了四十多年,好不容易患场病,多歇息几天,还怕皇上治罪下来?”李鸿章吃力道:“好不容易患病?患病又非好事,难道是老夫有意患这个病?”于式枚道:“患病不是好事,可相国此番面瘫,倒也不是坏事。”

李鸿章几分不满,道:“晦若不是幸灾乐祸吧?”于式枚道:“朝廷不逼着相国跟张之洞联手,共修卢汉铁路么?不幸患病,正好推脱。”周馥也道:“相国本不想掺和卢汉铁路,既然有病在身,大可不予理睬。”李鸿章道:“张之洞可以不理睬,朝廷总得应付吧。海军衙门是否又有函件寄达?”于式枚道:“来过两道函件,召相国与张之洞入京,与海军衙门共商卢汉铁路事宜。”李鸿章问:“怎么复的函?”于式枚道:“相国卧病在床,式枚不敢草率回复。”李鸿章道:“老夫印信不在签押房么,代我照实回复便是。”

于式枚笑笑,说:“卢汉铁路并非啥要紧事,无非张之洞急于求成,请海署(海军衙门)催逼相国,商量合办方法,早动工,早出政绩。”周馥道:“晦若说得在理,相国不必迎合张之洞,只管念好拖字诀,多拖一天算一天,最好拖掉卢汉铁路,回头再奏办津通铁路。”

李鸿章叹道:“皇上身边有个翁同龢,津通铁路已绝无希望。若能推掉卢汉铁路,倒可倾全力,修造唐山至山海关铁路,以后再出关东延,强固陆防,与海防彼此呼应,拱卫京畿。只是眼下张之洞盯住不放,海署那里总得有个交代吧?”于式枚道:“这好办得很,式枚代给海署复函便是,就说相国面瘫未愈,话不成句,没法进京议事。”

收到复函,奕(左讠右睘)皱皱眉头,让人转抄张之洞,嘱他别急,待李鸿章面瘫痊愈,再议卢汉铁路不迟。张之洞害怕夜长梦多,提出自己先赴天津,与李鸿章面商办路方案,尔后奏请朝廷定夺。奕(左讠右睘)觉得可行,函告北洋。李鸿章不愿张之洞来天津,问于式枚怎么办。于式枚道:“式枚可代秉海署,只说相国不仅口不能言,且眼不能视,手不能写,张之洞就是来津,也是白来,没法与其接洽。”李鸿章道:“也行,说得严重点,才挡得住张之洞。”

奕(左讠右睘)收到北洋公函,没怎么多想,又转发张之洞。张之洞将信将疑,写信给张佩纶,旁敲侧击,探听李鸿章病情。张佩纶早得过李鸿章嘱咐,自然不会说实话。张之洞又电请天津朋友,去北洋衙署侦察。谁知电报还没送达当事人手里,周馥与于式枚已拿到电文抄件,张之洞的人近不了李鸿章,自然没法侦知到真相。

张之洞无奈,只得耐住性子,等待李鸿章病愈,再做定夺。一等等了半年,听说李鸿章还在养病,不能上签押房视事,心里大骂道:狗日的李鸿章,你到底是真病,还是故意躲着我,不肯联手造路?你要死就死,要活就活,别要死不活,耽误我卢汉铁路大计。

其实这半年里,李鸿章并没闲着,该办的事一件没少办,该见的人一个没少见,只不过办事见人的地方不在签押房,改到了书房。书房直通后花园,隔窗可见满园绿林修竹,姚黄魏紫。每天东方发白,及时醒来。随着一声轻咳,人已坐到床边,猿臂一抬,长腿一展,同时伸入两用人准备的衣袖和裤腿里。旋即换穿另一侧衣裤。衣服上身,蹲过厕所,洗漱毕,喝杯温水,吃一小碗赵小莲熬制的莲子木耳汤,提剑走进后花园。舞上一个来回,步入凉亭,观会儿亭外池中鱼,回屋吃早餐。餐后入得书房,处理文件信函,接待陆续进来问事的幕僚和宾客。午餐荤素搭配,饭量很大。饭毕换上短衣布裤,再入花园,沿回廊绕圈疾走。家人一旁数圈,圈够提醒一声,止步回房,躺到皮椅上,合目午睡。半个时辰醒来,吃些小点心,抽袋烟,再入书房阅文视事。事余写会儿书法,或听毕德格念外国名著,或入环水楼听潮观云,看子侄读书,其乐融融。晚餐吃得少,餐后就着电灯,翻会儿中外报纸,早早上床睡觉。电灯都得熄掉,只留一根蜡烛,方便起夜。有时用人误点两根,会起床下地,捻掉一根。

从起居饮食看得出,李鸿章颇重纪律,严自治。这是西人之风范,华人罕有能及者。已坚持数十春秋,天天如此,从无例外。因而年近古稀,依然身体健硕,精神饱满,办事效率高得惊人,当天人事,当天办结,决不拖延至来日。来日又有来日人,来日事,一天天往后推,推来推去,没完没了,岂不落雨背稻草,越背越重?日月逝也,岁不我延,李鸿章总觉来日无多,才不敢稍有懈怠,力求案无留牍,门无留宾,为富国强军贡献余生。

富国强军离不开矿业。李鸿章多年苦心经营,陆续创办无数矿产,包括煤矿、铁矿、金矿和铜矿等。漠河金矿已进入全盛期,又委朱其诏,在热河勘探出银矿和青铅。制造枪弹,配铸制钱,皆离不开铅与银,于是召朱其诏和洋矿师来津,商量铅银并取采矿法,调拨专款,购置外国机器,进场施工。热河银铅矿初见成效,又成立滦河金矿总局,命徐润为总办,招股集款,收购滦河流域各处小型矿产,采取以工代赈方法,征收当地灾民,开掘金银矿藏。与此同时,还拳打脚踢,在直隶和山东各地,创办临城煤矿、顺德铜矿、峄县煤矿、淄川铅矿、平度金矿及宁海、栖霞、招远等铅矿,不仅有效满足军需,还创造出丰厚利润。

北方矿业正火之际,南方制造也有序推进。轮船招商局几经起落,经人员整改,资产重组,复现生机。机器制造局规模越来越大,资金需求水涨船高,设法注入新股,改进技术,得到长足发展。曹子撝所创上海机器造纸局起步早,来势看好,因日货大量倾销,出现亏损,李鸿章增加官股,还亲自掏钱入股,吸引股民,使其起死回生。上海机器织布局也遭遇同样命运,加之主办郑观应挪用资金,投机金融失败,信誉扫地,股票跳水,李鸿章命人彻底清查,改派马建忠为总办,继由杨宗濂接管,几经腾挪,重新注资招股,终于渡过难关,渐上正轨,产销两旺。无奈织布局劫数未尽,后又遭遇大火,顷刻间灰飞烟灭。然李鸿章没死心,奏调津海关道盛宣怀赶赴上海,于废墟上再建新厂,命名华盛纺织总厂,另在宁波、镇江等地投建十余个分厂,招股购器,开机生产。

此乃后话,无需细表。且说李鸿章这里长袖善舞,大办矿业和制造,千里之外的张之洞惴惴不安,心想李老二不是卧病在床,不能视事么?怎么他名下诸务依然运转如常,一样都不耽搁?莫非他是神仙下凡,分身有术,一个李鸿章躺在**,静心养病,另一个李鸿章脱体而出,继续经营各项实业?张之洞甚感蹊跷,觉得李鸿章故弄玄虚,说不定他生病是假,借以推脱卢汉铁路是真。卢汉铁路乃慈禧和光绪谕令必办之大事,李鸿章故意推诿,不是抗旨又是什么?可不能中了李鸿章奸计,耽误卢汉铁路,非揭穿他不可。

恰逢李秉衡晋升安徽巡抚,即将入京请训。张之洞寻思,何不让李秉衡路过天津时,试试李鸿章深浅?

李秉衡曾在直隶做过知县,算来还是李鸿章老部下。后父亲逝世,回奉天海城丁忧,期未满由李鸿章奏调复职,旋升知府。中法开战,潘鼎新以广西巡抚统领淮军和边军作战,李鸿章奏保李秉衡为广西按察使,负责筹饷运粮。不久潘鼎新兵败,慈禧大怒,欲罢其职,李鸿章忙上折,吁请潘鼎新戴罪立功,将功补过。新任两广总督张之洞觉得淮军老将不好调摆,奏保李秉衡署理广西巡抚,接管潘鼎新兵权,为慈禧所采纳。李秉衡长年任职府县,转运粮饷是把好手,却从没领过兵,打过仗,担心指挥不了淮军和边军,以粮饷征集没到位为借口,滞留在途,迟迟不肯就任。新官没到,潘鼎新走不开,继续指挥旧部,与法军展开恶战,竟连战连胜,又有老将冯子材出马,终于取得镇南关大捷。然潘鼎新已经去职,留下打仗,无异于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张之洞奏报朝廷时,移潘鼎新之功,归于李秉衡。就这样,李秉衡没打一枪,没放一炮,更没指挥过半场战斗,一夜间竟成能征惯战之大英雄,享誉朝野。李秉衡自知不战之功从何而来,从此成为张之洞死党,加之两人一个署理广西巡抚,一个总督两广,自然情投意合,打得火热。张之洞离开两广后,又举荐李秉衡升任安徽巡抚,李秉衡更视小自己七岁的张之洞为再生父母,唯其马首是瞻。

两人关系如此,张之洞要李秉衡去李鸿章那里探听虚实,他自然无话可说。何况入京请训,途经天津,顺道拜访老上司,实属情理之中。可李秉衡弃旧恩,投新人,实在令李鸿章不齿,以病中不便见客,拒之门外。于式枚表示反对,道:“式枚觉得,相国应该见见李秉衡。”李鸿章道:“凭什么?此等小人,此生此世都不愿再见。”于式枚笑道:“见见李秉衡,相国没有亏吃。”李鸿章道:“没有亏吃,难道还有便宜可占不成?”

于式枚道:“照式枚揣测,李秉衡求见相国,定有重要使命。”李鸿章道:“什么使命?”于式枚道:“张之洞因相国不肯入局,着人打探虚实不得,才趁李秉衡经津入京,嘱其一试深浅,相国可将计就计,以假乱真。”李鸿章道:“以什么假,乱什么真?”于式枚道:“朝野上下盛传相国不满津通铁路被否,无病装有病,躲避卢汉铁路职责,一时劾章如飞。李秉衡不请自来,不正好借用他嘴巴,给相国辩辩诬么?”

李鸿章觉得有意思,让于式枚叫来周馥,定下巧借李秉衡嘴巴计策。李秉衡求见李鸿章遭拒,不肯死心,想起为官直隶时,没少与周馥接触,跑到直隶按察司天津行辕,请他帮忙。周馥故意道:“相国嘴歪眼斜,言说不便,见有何用?”李秉衡道:“玉山(周馥)兄知道,秉衡辗转直隶多年,在知县与知州位置上徘徊复徘徊,毫无长进,幸相国不弃,奏升知府,又荐任广西按察使,侥幸立功,方有今日。又蒙皇上提携,得以巡抚安徽,总该听相国开示开示,在他家门口办几件像样实业吧?”

周馥又推脱几句,才装出极不情愿的样子,道:“咱去问问赵夫人吧,看她意思如何。”李秉衡道:“见相国,还得赵夫人同意?”周馥道:“相国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片刻离不开赵夫人,她不同意,怎么见相国?巡抚大人明日再来听讯吧。”

改日李秉衡再访按察司行辕。周馥道:“好话说了几大箩,赵夫人才勉强同意巡抚大人觐见相国。”前头领路,直奔北洋衙署。门房认识周馥,放两位进去。穿过前厅,来到后堂,李经述迎出来,施礼毕,让仆人端上茶水,请两位落座用茶。听周馥简单说几句来意,李经述道:“经述先问问母亲,看父亲方不方便见客。”

不一会儿,李经述回来,道:“母亲答应李大人见父亲,但时间不能太长,以免影响父亲休息。”李秉衡忙道:“就一会儿,问候相国几句,立马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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