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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上台阶谋定东南(第1页)

贰上台阶,谋定东南

一、军抵十里洋场

太阳藏在迷蒙的白雾里,似有似无,几分神秘。春寒已然退去,空气潮湿溽热,沾着淡淡的水腥味,让人憋闷和不安。

洋装于身的薛焕走出洋人租界,扯扯帽檐,看看左右无人,钻进路旁马车,说了声回抚衙。车夫答曰得令,打马飞速往城南方向驶去。其实车夫是薛焕亲兵,为遮人耳目,特意弄部马车,等在租界外接应自己。

自十几年前以举人身份选授沪南金山知县,薛焕就一直在上海及周边任职,历任松江与苏州知府,做过苏松粮道及苏松太(太指太仓)道,又在两江总督何桂清手上升任江苏按察使和布政使。前年太平军攻克清军江南大营,进击苏南浙北,驻节常州的何桂清弃城丧师,江苏巡抚徐有壬以身殉职,薛焕临危受命,接任江苏巡抚,僻驻上海。何桂清无处可逃,仓皇流窜沪地,薛焕念其提携之恩,让江苏布政使吴煦和苏松粮道杨坊出面,把何桂清藏入洋人租界。期间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咸丰出逃热河,朝廷自顾不暇,才让何桂清暂留小命,苟且至今。咸丰驾崩,新皇继位,朝局恢复正常,自然不会再容何桂清逍遥法外。北京已有消息传来,总揽朝政的恭亲王奕?已征得慈安与慈禧两宫太后同意,准备对何桂清下手。为此薛焕身着便服,专门去租界见何桂清,将消息透露给他。何桂清很绝望,问有无挽回余地。薛焕好言相慰,说正在北京花钱,官位难保,老命应该无虞。还暗示他,一旦被解北京,接受都察院审讯,千万不能供出进入租界实情,否则众位旧僚受到牵连,无人再给他弄钱花钱,唯有死路一条。薛焕深知何桂清贪生怕死,为能多活几天,该懂得如何配合各方救应。

回到抚衙,薛焕换上官服,走进签押房,亲兵呈上刚到的邮件。打开信套,原来为钱鼎铭所寄,说满载第一批淮军六千兵勇的洋船已近上海,明天可抵达黄浦江畔。薛焕有些烦,手一甩,将信扔到桌上,心里嘀咕道,李鸿章这小子终于来了。

早在接任苏抚之初,薛焕就盘算着如何保住上海及周边府县,以免落入太平军之手。仅靠手中抚标,还有退缩上海的江苏绿营和地方团勇,显然无法抵挡太平军,薛焕就召集吴煦和杨坊几个商议,是否打打洋人主意。洋人手里有枪有炮,建支洋枪队啥的,或许可保上海不失。吴煦经办洋务多年,杨坊更是买办出身,知道洋人最看重上海这个聚宝盆,不愿租界受威胁,肯定乐意合作。果然坐到桌上,双方一拍即合,达成协议,由上海官商出资购买枪炮,负责粮饷,成立千余人的洋枪队,请华籍美国人华尔任队长,吴煦兼督带,杨坊为管带。华尔军事院校肄业,在墨西哥和克里米亚打过仗,时任上海清军水师炮船大副,练兵打仗有一套,加之要枪有枪,要炮有炮,要大把银子有大把银子,洋枪队成军后,在绿营和团练配合下,连胜太平军,名重一时,更名常胜军。可随着李秀成苏南用兵规模加大,绿营与团勇溃不成军,常胜军也不再常胜,屡战屡败,中外会防局会办冯桂芬建议薛焕,去安庆向曾国藩讨救兵。曾国藩为何桂清死对头,对苏沪官场颇有成见,薛焕不想让其势力渗透上海,没答应冯桂芬,让吴煦和杨坊加大投入,扩编常胜军,逐渐发展至四千人,对外号称五千兵。可常胜军还是没能阻止太平军攻势,薛焕迫不得已,只好采纳冯桂芬意见,派钱鼎铭乞援安庆,曾国藩果然派李鸿章组建淮军,乘船东下,汹汹而至。薛焕心下矛盾,既忧李秀成攻破上海,又怕李鸿章鸠占鹊巢,见着钱鼎铭信函,也就烦不胜烦。

薛焕正生闷气,吴煦进来,身后跟着杨坊,还有牛高马大的华尔。华尔头戴钢盔,脚穿马靴,腰别短火枪,手执长把指挥刀,神气活现的样子。经吴煦说合,杨坊已将女儿嫁给华尔为妻,常常带着这个洋女婿,招摇过市,狐假虎威。连薛焕都有些看不顺眼,在吴煦面前发过牢骚,说杨坊人仗狗势。可当杨坊和华尔面,还不好说什么,杨坊毕竟挂着常胜军管带名义,与华尔公然出双入对,无可厚非。

见薛焕脸色难看,吴煦不解道:“薛抚有何不快?李鸿章所领淮军即将抵达上海,您该高兴才是呀。”杨坊说:“可不是,咱们有支能征惯战的常胜军,加上新练成军的淮军,岂不如虎添翼,还怕对不付不了长毛?”

薛焕不好道出自己鼠肚鸡肠,掩饰道:“原以为曾国藩会派身经百战的湘军救援上海,谁知让李鸿章带几千淮勇来充数,估计比上海绿营和团练强不到哪里去,弄不好咱们的大钱就白花了。”吴煦说:“薛抚别担心,淮军将士都是李鸿章从皖省民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到安庆后又按湘军营制整编训练,战力应该不会太弱。”杨坊也附和道:“我也听说过,淮军将领皆系李鸿章旧部,一直盼着独立成师,如今淮军初建,士气高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愿如此吧。”薛焕叹一声,想换个话头,“三位齐聚抚衙,不是专程来给淮军唱赞歌的吧?”吴煦道:“听说淮军就要抵沪,咱们问问薛抚,要不要搞个像样点的欢迎仪式?”杨坊也说:“要淮军为咱们卖命,恐怕不能怠慢他们。”

还是没能避开淮军,薛焕有些丧气,说:“淮军来就来了,有必要这么当回事吗?”杨坊说:“淮军出发时,曾国藩弄了个声势浩大的欢送仪式,给足李鸿章面子,咱们可不能太小家子气,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吴煦说:“正是正是,虽说上海孤悬海隅,毕竟属两江总督治下,薛抚也归曾国藩垂直督导,咱们还是对李鸿章客气点,以利日后合作。”

经不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鼓动,薛焕只得答应搞个欢迎仪式。搞仪式少不了人气,吴煦建议绿营、团勇和常胜军三拨人马都参加,把场面弄得气派豪华点。至于中外会防局,虽说无兵无将,总有几个牵头人,也得出面做做代表。

华尔一直不吱声,这下说起让常胜军也出迎淮军,老大不情愿,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道:“迎接一个破淮军,还要动用咱常胜军,不是小题大做么?”

能把淮军请到上海来,杨坊协同中外会防局,跑腿筹资,没少花力气,也想让李鸿章出出风头,趁机显摆显摆自己的功劳,对华尔道:“能出现在欢迎仪式上,不正好展示常胜军实力和威风么?同时也可给淮军做个榜样,让他们以后多学着点。”

丈人开了口,华尔不好拒绝,只是嘀咕道:“常胜军布防各处,不容易调度,恐怕不能全部到位。”薛焕表示说:“不用全部调动,来个千把人就行。”

常胜军这里说好,绿营和团练自然好办。退守上海的绿营由江苏提督曾秉忠统领,他早巴望有人来给自己挡炮灰,欢迎淮军没话说。江苏团练大臣庞钟璐是道光二十七年探花,系李鸿章同年,又一起做过翰林,如今同年带兵入沪,要他带勇欢迎,自然比谁都踊跃。

事情敲定,各位分头准备。隔日上午薛焕在吴煦、杨坊等拱卫下,乘轿赶往黄浦江边,常胜军、绿营和团勇已先到达,正迎着猎猎江风,陈列沿岸。中外会防局牵头人巴夏礼和冯桂芬诸位,也先后到场。还有上海市民,得知淮军即将抵沪,纷纷跑来看稀奇,黄浦江畔一时人山人海,盛况空前。也怪不得,正值多事之秋,沪民看不惯洋人骄横跋扈,见不得绿营腐败无能,更不愿太平军攻入城中,烧杀抢掠,如今淮军西来,自然想一睹风采。

出轿后,薛焕看眼闹哄哄的人潮,不觉皱了皱眉头,不出声道,本以为上海人见多识广,原来一个个跟土包子一样,一支毫无名气的淮军就足以引出好奇心,竟舍得放下手头生意和活计,跑出来瞎起哄。

见薛焕赶到,华尔正步走过来,报告列队完毕。薛焕应付式地点点头,表扬常胜军军容整齐,军风威武。华尔退下去,曾秉忠依例上前,施个军礼,也就绿营出列情况汇报几句。曾秉忠早年在老家广东吴川县衙做差役,后随绿营赴广西征讨太平军,一路追击至苏浙。江南大营溃败,苏浙陷入敌手,绿营将领死的死,逃的逃,曾秉忠收集溃散水陆清兵,退守上海,朝廷无人可用,擢为总兵,不久又提拔为水陆提督。只是绿营皆兵油子,又连吃败仗,虽勉强成军,人数也不少,却几乎没啥战斗力,败绩多,胜利少,曾秉忠也没啥威信,薛焕并不把他当回事,偶尔公务接触,仅用鼻子哼几哼,算是给他大面子。

接着庞钟璐走上前,程式化报告几句。江苏团勇属乌合之众,庞钟璐来头却不小,南归前做过多部侍郎,品级不低于薛焕。薛焕却不待见庞钟璐,自己举人出身,对大名鼎鼎的庞探花又羡慕又嫉妒,平时除商议防务,再无往来,也是迎接淮军到沪,不得不走到一起。倒是庞钟璐今天情绪上佳,对薛焕客气起来,说:“淮军西来,上海可保,恭喜薛抚。”

薛焕懒得废话,掉过头,转向巴夏礼和冯桂芬他们。他不知庞钟璐为何兴奋,莫不是同年将至,多一个同盟军,好与我薛某人对着干?

正好江面响起突突突的马达声,数艘洋轮吐着黑烟,由远而近,向江岸驶来。首轮甲板上挺立着一个高高的身影,不用说就是淮军首领李鸿章,旁边还站着莫姑娘及周馥、陈庆长几位随僚。钱鼎铭则走来走去,嘱咐纷纷拥出甲板的淮勇,要他们千万小心,别掉进水里,黄浦江看去平静,其实暗流汹涌,不是闹着玩儿的。

随着长长汽笛响起,洋轮缓缓靠岸,落下舷梯。在钱鼎铭导引下,李鸿章第一个朝悬梯走来,准备登岸。岸上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暗里寻思,莫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鸿章么?个头怎么如此高,看去就像云中鹤。再瞧其相貌,鼻挺颧突,额高颊长,可谓南人北相,哪像咱江南文弱书生?还有那明亮的目光,坚毅而沉着,睿智而犀利,仿佛可看穿任何深藏不露的事物,只是不知能否带出能征善战的军队。

就在人们充满期待时,李鸿章朝岸上挥几下手臂,抬抬长腿,踏上舷梯。身后淮勇也陆续出动,向舷梯方向拥过来。只见淮勇们骨瘦如柴,面呈菜色,头包布帕,脚蹬芒鞋,身穿破褂。破褂前写“淮”字,后书“勇”字,字旁隐约可见发黄的汗渍。一个个肩横梭镖,腰别砍刀,手里所握劈柴用的斧头,甚至是长不长短不短的锄头棒。

人们大失所望,开始交头接耳,窃窃道,这不是一群叫花子吗?别说华尔领带的常胜军,就是曾秉忠的绿营和庞钟璐的团勇,看上去也要强得多。靠一群寒酸的叫花子,又怎能打赢如狼似虎的太平军?也许这支叫花子淮军压根就不是来打仗的,是饿得发昏来混吃混喝的,还是别指望他们保住上海,大家该躲快躲,该避快避吧。

失望情绪充满江岸,人们开始唉声叹气,掉头离去。

见淮军破落样,薛焕极为不满,觉得受了曾国藩骗。却还得勉强上前,与李鸿章见面。钱鼎铭快步绕过来,介绍两人相识。李鸿章朝薛焕抱拳施过礼,想起上海西风东渐,时兴握手,便主动伸出手掌。薛焕仰脖看眼李鸿章,很不情愿地抬了抬手臂。李鸿章弯腰抓牢薛焕,还没使上劲,薛焕就不耐烦地将手抽回,心里说你一个叫花子头头,也想跟咱堂堂二品巡抚套近乎,门都没有。

李鸿章几分尴尬,随钱鼎铭来到华尔面前。华尔习惯居高临下小瞧中国人,没想到来了个比自己还高的李鸿章,多少有些不自在,用生硬的美式汉语说道:“你就是李鸿章?”

李鸿章三字也是你洋鬼子叫的吗?好没教养。看着高鼻深眼的华尔,李鸿章像吃进颗苍蝇,有些不是滋味。钱鼎铭赶忙教育华尔:“鸿帅字少荃,华尔将军可叫鸿帅或少荃先生,不可直呼其名,这是中国人规矩。”华尔说:“少钱?少钱才跑到上海来弄钱?”

这洋鬼子还有几分可爱,李鸿章一乐,笑道:“上海遍地真金白银,谁不想来捞一把是不?”又拍拍华尔肩头指挥刀,指指他身后洋装于身洋枪于手的常胜军,竖竖拇指道:“常胜军好样的,今后淮军要多向常胜军学习。”华尔撇嘴道:“就你的淮军,也想学常胜军?”

也是不想让李鸿章难堪,钱鼎铭拉着他朝曾秉忠走去。曾秉忠莫名地有些兴奋,不出声道,咱绿营臭名在外,官见官咒,民见民骂,现在来支破淮军,看去就没啥能耐,上海人另有吐口水的对象,估计再没兴趣搭理咱绿营,省得耳根清净。心下得意着,嘴里也就很客气,夸赞李鸿章几句,还说要他以后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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