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李鸿章全集目录 > 七曾国藩主办教案毁英名(第3页)

七曾国藩主办教案毁英名(第3页)

曾国藩歇口气,拉过丁日昌的手,道:“老夫是老鼠钻进风车里,两头受气啊。又病入膏肓,已无力应对如此不堪场面,恐怕还真得请少荃出面,收拾残局。雨生(丁日昌)这就去找毛、崇二位大人,赶紧联奏皇上,旨令少荃率军离陕,东护京都,然后坐下来与洋人慢慢谈判,力争和局,避免再次陷入兵燹。千万不能重开战端,国家再也折腾不起啊!”

当夜毛昶熙就带上奏本,离开天津,快马加鞭,望西急奔。回到北京,未及喘息,直入恭亲王府,求见奕?,详述天津情况,请求征调李鸿章率军东返,拱卫京畿,料理津案。

李鸿章有驭兵之能,又具外交之才,扭转天津乱局,恐怕非他出面不可。恭亲王没有多想,带着毛昶熙,进宫去见两位太后。两宫太后也觉得事情紧急,楚军足可平定回乱,没有淮军,并无大碍,同意军机处发文,命令李鸿章亲率淮军,急速东进。

军机处八百里加急递至西安时,李鸿章早已集结好刘铭传、郭松林、周盛传诸军,倚马可待。拆阅军令,立即跳上马背,挥师离营,向东挺进。路上记起当年滞留明光镇时,白须老头拆的字,羊离不开草和水两样东西,看看水缺草枯的大西北,注定难有作为,还真只能到水旺草丰之东部沿海,一展宏图,干番像样的事业,以不负平生报国愿。

想到此处,李鸿章不禁精神大振,心情大好,浑身都是劲。日夜兼程,不觉间浩**淮军便进入河北,迫近京畿。调动各军,一一布防到位,李鸿章才由亲兵营护卫,在钱鼎铭和许钤身诸僚簇拥下,赶往天津,去会两年未见的曾老师。

曾国藩躺在病榻上,一遍遍掰着指头,计算淮军东进行程,估摸着弟子也该到津了。正望眼欲穿,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丁日昌走进来,兴奋道:“侯相侯相,来啦来啦!”曾国藩嚯的一声坐起来,道:“谁来啦?是少荃吗?”

话才落音,李鸿章已襟携劲风,奔至床前,咚地跪伏下去,施行师生大礼。曾国藩欢喜道:“免礼免礼,快起来让为师看看,是否真是少荃。”伸手要来拉李鸿章。

“是学生。”李鸿章礼毕起身,将曾国藩扶回枕边,尔后落座于丁日昌挪过来的椅子上,打量起老师来。只见老师脸色蜡黄,目光昏昧,气息虚弱,仿佛黎明残烛,油快枯,灯即尽,一阵微风就可扑灭。遥想当年老师雄姿英发,傲立帅船,挥师破敌,如今英雄迟暮,判若两人,李鸿章心头不免隐隐作痛,不知是岁月无情,还是世事残酷,竟如此弄人。

倒是曾国藩因弟子到来,心头阴霾一扫而光,慈目望向李鸿章,道:“少荃黑了瘦了,西北尘沙厉害吧?不过气色颇佳,精神头蛮好的。”丁日昌一旁笑道:“能如愿逃离左宗棠地盘,回到心驰神往的恩师身边,中堂气色能不佳,精神能不好吗?”李鸿章也笑道:“可不是,接到东进圣旨,学生可是马不停蹄,一路狂奔啊。”

“侯相连日卧床,说话力气都没有,今日见到中堂,竟有兴致手谈,倒也难得。”丁日昌取出曾国藩所带云子,铺开棋盘,再扶他下床,坐到桌边。李鸿章移移屁股下椅子,与老师相对而坐,抬手伸入紫色瓷罐里,拈出云子。他知道老师心态,淮军已驻防近畿,料洋人不敢轻易开衅,加之仓促间教案无以了结,干脆悠着点,免得忙中出错。

两人手执云子,眼观棋局,心里所想其实仍离不开教案。曾国藩说:“天津教案盛传天下,想必少荃略晓一二,不知有何看法?”李鸿章道:“学生办理酉阳教案时就有体会,各地教案大体差不多,无非洋人跋扈,惹得国人仇洋情绪高涨,因摩擦起火,点燃仇恨,地方官府处置不当,火越烧越旺,直至演变成国际争端。天津教案看去肇始于弃婴谣言,其实是仇洋情绪作怪,才三人成虎,加之地方官府不仅不思如何冷静应对,反而跟着百姓起哄,借以泄愤,以致闹到不可开交,朝廷不得不惊动老师,出面收拾残局。”

这就是李鸿章,目光毒辣,一眼便能看透事情症结之所在。曾国藩道:“正如少荃所言,津案一出,从上至下,宁肯信谣,也不愿正视真相。故为师经反复调查,弄清剖心挖眼之说纯属无稽谣言,提出雪洋人之冤,解士民之惑,才招来一片骂声。尤其朝中大臣,口诛笔伐,恶言中伤,说我被洋人收买,出卖国家,辜负国民,该千刀万剐。”

李鸿章有啥说啥:“老师功高盖世,万人嫉妒,朝臣早看您不惯,只不过不好把您怎么样而已,这下终于有了现成由头,还不落井下石,出出心中恶气?”丁日昌也说:“侯相无非以真相说话,以求和局,免与洋人开战,好赢得富国强军时机,反遭诬陷,实在冤枉。”

曾国藩大度一笑,说:“只要国家能度过危机,实现中兴夙愿,老夫受点冤枉,实在算不了什么。少荃觉得如何处置津案,才能让各方都能接受?”李鸿章摇头道:“想让各方都能接受,只怕神仙都做不到。”曾国藩叹道:“是啊,为师不是神仙,拟定津案处理方案后,臣民不理解,口诛笔伐,洋人也不买账,法国公使罗淑亚已找我吵过几次。可案子总不能老搁在这里,不了了之吧?”李鸿章道:“肯定得有个了结。”曾国藩说:“说说你的高见?”

“学生也无甚高见。”李鸿章望着棋盘,沉吟道,“老师所提原则不能变,必须争取和局,避免战乱,国家再也经不起折腾。吾意还是先澄清事实,辨明真相,该杀人得杀人,该赔款得赔款,不过尽量争取少杀人,少赔款,维护朝廷面子。”曾国藩说:“怎么做到少杀人和少赔款?”李鸿章说:“与洋人据理力争。洋人论势不论理,淮军进驻畿辅,其势可用,再摆事实,讲道理,不怕洋人不认账。”曾国藩又问:“理在哪里?”李鸿章说:“丰大业开枪威逼崇厚,打死刘杰侄儿,此乃与洋人一争长短之理。”

曾国藩舒心而笑,道:“不知少荃还记不记得为师说过的话,你才堪大用,或可青出于蓝。而今你翅膀已硬,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师哪还掌得了你的舵?为师不仅得将津案移交于你,还要把整个直隶也一并托付给你。”李鸿章道:“天下大势,首重畿辅,非老师这样德望高隆之重臣坐镇不可,学生怎堪任用?”

曾国藩说:“少荃不堪任用,还有谁堪任用?为师入津前,已嘱人在江西购买上好木料,打造棺材,只等着落叶归根。辞去直督,就南下返乡,过几天清静日子,眼闭气绝后,也好葬入祖坟,陪伴先人。届时只怕还得借少荃如椽之笔,给为师写几句话,以盖棺论定。”

说得李鸿章伤感起来,说:“老师千万别这么想,朝廷肯定不会让您辞职回乡的。正值国家多灾多难,没有老师怎么行?”曾国藩摇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为师,天也塌不下来。就是万一塌下来,少荃个子高,就由你顶着吧。”

曾国藩可不是说说而已,当晚就亲笔拟折,请辞直隶总督,建议由李鸿章继任。隔日一早加封拜发,第三天便到了两宫太后手上。慈禧看完折子,不禁笑道:“天津教案让曾国藩大受委屈,他被国人骂怕了,只想着往李鸿章身上撂担子,自己好及早退位。”慈安说:“曾国藩已垂垂老矣,又百病缠身,思退不无道理。还是传奕?进来,看看他有何看法。”

奕?应召入宫,看过曾国藩折子,说:“让李鸿章接任直隶,倒也未尝不可。只是国家多事,朝廷可倚重的大臣不多,曾国藩还是不能全退。”慈禧问:“将直隶交给李鸿章,又安排曾国藩去哪里呢?”奕?道:“可腾出两广或浙闽总督位置,交给曾国藩。”慈禧道:“疆臣之中,直隶总督位处至尊,让曾国藩赴任两广或浙闽,不属降职么?天津教案已让他背了黑锅,再降格使用,恐怕会令功臣寒心。”

曾国藩到底是留是去,仓促间没法敲定,慈安提出缓缓再议。慈禧便让奕?下去好好琢磨琢磨,琢磨好了,再进宫商量。奕?诺诺而出。谁知没过两个时辰,金陵急报递入,两江总督马新贻遇刺身亡。说是马新贻在督署西边校场阅兵完毕,由侍卫和督标前呼后拥,经箭道步行回署。其时道旁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欲一睹总督风采。忽有一身着短衣仿佛督标模样汉子,快步走到马新贻面前,单腿跪地,打千请安,顺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柄闪闪发光的短刀,唰的一声刺过来。马新贻往旁闪了闪,却没能避开锋芒,中刃倒地。一时刀光剑影,督标们一拥而上,揌住汉子,侍卫则七手八脚,将马新贻弄进督衙,传医救治。可惜伤势过重,医师无回天之术,隔日马新贻便衔恨而亡。

军机处已获刺马案消息,奕?正匆匆往宫里赶来。见过两宫,说:“此事确实蹊跷,堂堂两江总督,且侍卫督标环伺,大庭广众之下竟被叫做张汶祥的刺客刺死,真乃咄咄怪事。”慈禧问道:“张汶祥何许人也,干吗要刺杀马新贻?”

奕?说:“说法颇多。有说张汶祥是哥老会的,也有说他跟小刀会来往密切,两会与马新贻发生冲突,让张汶祥出面,置其于死地。还传言张汶祥做长毛时,与清军交战,逮捕过马新贻,两人达成秘密协议,才把马新贻放掉。马新贻做上两江总督后,张汶祥找上门去,想谋个肥差,没能如愿,遂起杀心。也有说马新贻与张妻有染,张汶祥一怒之下,杀马解恨。”

另有一说,奕?不便出口。就是湘军旧部裁撤后,不少将士滞留两江,不愿回湖南老家。流落他乡,要吃要喝,钱从哪儿来?据说就来自天王圣库财宝。马新贻总督两江,遵循朝廷意思,追查圣库财宝去向,为湘军旧勇所不容,又不好直接出面,怕影响曾氏兄弟前程,只得花大钱买通张汶祥,对马新贻痛下杀手。

朝廷将两江交给马新贻,目的正是让他追回圣库财宝,充实国库,如今财宝没追到,还搭上马新贻一条命,奕?实在不知说啥好。慈禧也怀疑马新贻之死与湘军,说白了就是与曾氏兄弟有关。可怀疑归怀疑,无凭无据,也不好定曾氏兄弟罪呀。想想没有湘淮楚三军,大清天下早已易手,老追着圣库财宝不放,岂不得罪曾氏兄弟,还有李鸿章和左宗棠么?湘军已裁撤,可淮军大部及楚军精锐还在,李左可不好得罪啊。

也是时过境迁,圣库再也没法追查下去,慈禧这才死了心,说:“传言不过是传言,总不可能以传言为凭,给刺马案下结论,诏告天下吧?”奕?道:“马新贻乃大清重臣,总该调查清楚,给马家还有天下人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那就请恭亲王召军机处和都察院商议商议,看派谁去金陵查案为妥。”慈禧说,“此外两江不可一日无督,这个总督又谁适合呢?”慈安说:“要说起来,还是李鸿章最适合。他做江苏巡抚多年,又署理过两江,熟悉当地军政和洋务。”慈禧说:“李鸿章确实是两江总督最佳人选。可他肩负京畿卫戍大任,又要办理天津教案,哪能再回两江?”

奕?想想,说:“微臣倒有个主意,就安排曾国藩回任两江,查办刺马案。两江乃财赋重地,其重要性仅次于直隶,加之直隶让李鸿章接管,也系曾国藩意思,如此安排,既合情,又合理,他应该能够接受。”

又想起刺客张汶祥,多年前自己征战上海,小刀会派人潜入抚衙行刺,便是他及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他干吗要去刺杀马新贻呢?马新贻与他有何过节?莫非真如传言所说,是湘军旧部加入哥老会和小刀会后,暗受曾氏兄弟指使,买通张汶祥,对马新贻痛下杀手?曾国荃不好说,老师应该不会做这些种事吧?

至于曾国藩,则有喜有忧。喜的是可拍屁股走人,将骂声置之脑后。忧的是新打棺材不能运回湘乡,自己死在外面,不知会葬身哪里。然未知生,又焉知死?活着尚且身不由己,死后魂归何处,管那么多干吗?曾国藩倒也想得开,巴不得扔下津案,早些逃离这是非之地,眼不见,心不烦。当即吩咐随僚和亲兵,清理行李,以便早日动身。

偏偏丁日昌跑来说:“侯相且慢,日昌让容闳请的英籍洋医马根济已从上海出发,不日就会到津,您稍歇几天,诊过病再走如何?”曾国藩说:“老夫入京请过训,就回任两江,要马根济就近去金陵给我诊病,岂不更方便?”

丁日昌知道没法说服曾国藩,至李鸿章寄住客栈,请他出面劝劝老师,身体要紧,别急着离津。李鸿章比丁日昌有办法,来见曾国藩,说:“容闳此次赴津,恐怕不仅仅带马根济来给老师诊病。”曾国藩问道:“还有别的事不成?”李鸿章说:“学生主持两江时,容闳多次对我和雨生说过,他在美国期间,发现美国之所以强盛,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是人才,二是经济,咱们可得在这两方面多下些功夫。”

曾国藩点头说:“容闳也跟我论过这个话题,说美国对教育很重视,人才辈出。人才又不可速成,咱们办同文馆,招收少年入馆,不过是权宜之计,真正的人才须从孩童开始培养,才可能有大造化。容闳建议招收脑子还没固化的幼童,派往美国学习,学成归来,好发挥才干,兴办工商,强军富国。只是当时捻匪作乱,老夫无心考虑此事,没有表示。”李鸿章说:“现在时机已然成熟,容闳即将入津,老师何不等上两天,趁咱师徒和雨生同在天津,一起将派遣幼童赴美留学事宜敲定下来?”

这便是曾国藩,以诊病为由,挡不住其去意,提到国家人才大计,他痛痛快快就留了下来。第三天容闳就到了天津。让马根济诊过病,用过药,扎过针,曾国藩身体好转,对李鸿章和丁日昌说:“纯甫(容闳)在此,咱们议议选派幼童赴美留学的事吧。”容闳说:“依美国学制,修完小学到大学学业,需十五六年,咱们要选就选六岁左右孩童,二十出头便可学成归来,服务祖国。”曾国藩说:“学龄这么长,学童要吃要喝,要学费和往返旅费,加一起可不是笔小钱。须考虑国家承受能力,若所费过巨,吓着朝廷,计划就会泡汤。”

李鸿章摸摸脑门,说:“国家财用有限,所费过巨,难于实施,吾意以八年为期,选派百名左右幼童,年龄放宽到十岁上下,二十来岁学成回国,正好报效国家。所修科目自然得中西兼具,不然日后归来,无法适应国情。以此编造留学计划和经费,容易获得朝廷支持。”

还是李鸿章所言可行,曾国藩表态道:“纯甫就照此先拟道条陈,交与老夫,老夫再与少荃联名具奏朝廷,待朝廷准奏,便开始付诸实施。老夫一天不如一天,活过今日,不知明早还能否从**爬起来,若能亲自送幼童登船西行,死亦瞑目矣。”

说得容闳无不动容,说:“侯相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长命百岁,不仅能看到幼童启程出国,一定还会看到他们学成归来,为国效力。”

曾国藩摇摇头,没出声,示意丁日昌摆棋盘,要与李鸿章再对弈两局。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