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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酒在人凋女儿红改叫花雕(第3页)

怪不得潘贵升放着好好的三品总兵不做,宁肯逃沪为匪,原来冲冠一怒为红颜。许钤身话里意思好明白,紫薇身在苏沪,丁香是紫薇姐妹,找得到丁香就找得到紫薇,再以紫薇为饵,把潘贵升引出洋人租界。可怎么才能找到丁香姑娘呢?许钤身又道:“丁香姑娘还有紫薇,只有可能在这么三个地方:苏州、昆山与上海。若能让苏沪官府使点劲,找出两人应该不太难。”马建忠说:“即使找到两人,丁香姑娘愿否劝说紫薇引诱潘贵升,恐怕也难讲。就是丁香姑娘愿劝说紫薇,也要紫薇肯配合。”

李鸿章笑道:“世间之事,哪有未曾动手就十拿九稳的?我老师生前多次说过,凡事有六七分把握,便可付诸实施。苏昆沪各地长官皆系淮军旧人,老夫给丁日昌去个纸条,让他打声招呼,各地自会卖力帮着寻找丁香姑娘。辛苦仲韬和杏荪再跑趟上海,有事好相互商量。拿掉潘贵升后,顺便帮帮朱家兄弟,渡过此劫,尽快恢复招商局正常运营。”

李鸿章正要质问吴汝纶,抬头见他目含悲戚,臂戴黑纱,暗自一惊,改变口气,叫着其字号道:“挚甫怎么啦?”吴汝纶未语先咽,周馥一旁代答道:“吴父新逝,挚甫特绕道津门,来向相国道别,准备回乡守制。”

安慰吴汝纶几句,李鸿章嘱后厨办几样素菜,招待两位。席间说起吴汝纶家境,李鸿章关切道:“挚甫家底薄,靠着知州薄薪,养活一家老小。令尊已故,令堂还在,你去职回乡,没有进项,拿什么维持生计?”周馥也道:“挚甫志在文章千古事,没在意聚金敛银,估计手头没多少积蓄,回籍后日子定然不怎么好过。”吴汝纶叹道:“天无绝人之路,何况汝纶出自乡野,吃得进粗粮,嚼得烂菜根,还怕活不下去?”

餐毕李鸿章请两位参观环水楼。出得后衙,穿过花园,但见水中有座塔楼,便是主人所说环水楼。石桥静卧水上,连接花园与塔楼。过桥走进楼里,迎面是宽敞客厅,雕花桌椅,山水画屏,显得典雅而又大气。还有李鸿章自书壁联曰:歌德惠化速邮置,尚节俭志絜羔羊。

李鸿章不群不党,不嫖不赌,公务之余,爱好有三:一是散步,二是读书,三是写字。字采众长,尤崇王欧颜三大家。习王得其纵横捭阖,龙跳天门,虎卧凤阙。研欧得其骨力森然,险绝若平,虚实互补。学颜得其深颜厚貌,盛德重望,观之俨然,即之也温。

赏过壁联,三人来到二楼。二楼为藏书阁。东西北三面,书籍盈架,只南面开着窗户,放进斜阳。窗边也挂着李鸿章手书联语:呼吸潮光,卷藏天禄。窗下有桌有椅,有书有册,有纸有笔,可供阅读书写。吴汝纶走到书架前,两眼放光,细细观赏,徘徊不去。李鸿章过来,笑道:“何书能入挚甫慧眼,取走就是。”

出得藏书阁,上到三楼,依廊观云天,凭轩听海潮,又是一番意趣。三人环绕一周,掉头下楼,过桥回到后衙静室,李鸿章拿出一纸银票,往吴汝纶怀里塞。吴汝纶缩着两手,不肯接受。李鸿章道:“令尊仙逝,老夫送份祭礼,不应该吗?”

吴汝纶这才收下,趴到地上,悲哭父亲,以尽孝子大礼。李鸿章扶他起来,安慰几句,又对周馥道:“许钤身与盛宣怀要去上海,就让挚甫随行南归吧,也好省几个船费。”

周馥答应着,与吴汝纶告辞出衙,去见许盛二人。路上周馥道:“挚甫知道相国为何带你参观环水楼吗?”吴汝纶道:“环水楼里藏书千卷,相国知汝纶是读书人,让我开眼,不正常得很吗?”周馥道:“相国已嘱我,忙完手头急务,便代他跑趟保定,将总督府里家眷接到天津来,他好亲自督促几位子侄读书写字。”

吴汝纶毕竟不傻,道:“玉山兄是说,相国怜我家贫,丁忧期间不能违制出仕,欲聘我来津做其家庭教师,领份薪酬养家?”周馥道:“相国正是此意。挚甫爱书如命,能入北洋衙署环水楼,坐拥藏书阁,教授相国子侄,不适得其所吗?”

吴汝纶心有所动,不觉点了点头。见过许钤身与盛宣怀,次日随两人登上商船,南下苏沪。稍作停留,改乘招商局江轮,逆长江西归。回到桐城老家,办完父亲丧事,不久接到周馥信函,说李鸿章家眷已至天津,正等他北上教授李家儿女。吴汝纶没有犹豫,安置好妻小,拜别老母,重新踏上北归行程。

再说许钤身与盛宣怀到沪后,丁日昌也收到李鸿章函令,赶紧命苏州、昆山和上海各府县,四处撒网,寻找丁香姑娘。官府势力无孔不入,很快在上海近郊一座天主教堂发现丁香姑娘踪迹。教堂收留了不少战争中失去家庭的女童,需要人手照看,正好丁香从前教养的女孩皆已长大成人,另谋生路,便欣然前来应聘,帮着监管女童,教她们识字唱诗。

这日许钤身与盛宣怀走进教堂时,丁香正在给女童们讲解圣经故事。故事反复听过多次,女童们已觉厌倦,要求讲些别的什么。丁香就讲中国民间故事,包括昆剧等戏曲桥段,女童们听得很专注,一个个着了迷。

正讲得津津有味,有位修女走到丁香面前,告知有客人找。丁香安顿好女童,来到教堂门口。许钤身和盛宣怀上前,先自我介绍,说来自天津北洋大臣衙门。丁香虽远离尘世,国家大事多少了解些,知道李鸿章已入驻天津。既是李鸿章的人,丁香自然很热情,问有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就是。许钤身便说了紫薇两个字。

丁香还是没松口。盛宣怀旁边道:“李相国为富民强国,费尽心机,在上海创办制造局和招商局等实业,实属不易。潘贵升再继续闹下去,眼见李相国心血付诸东流,大清自强成为空话一句,丁香姑娘总不忍心吧?”

还是李鸿章名字让丁香姑娘最后下定决心,说:“我这就陪你们进趟城吧。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事情成与不成,都不能让紫薇受任何伤害。”两人齐声道:“伤害紫薇,便伤害你丁香姑娘,李相国也不会答应。”

就这样,丁香姑娘随许盛两位进得城来,辗转找到紫薇住处。这是栋西洋公寓,紫薇住在二楼,丁香让两位留在楼下,自己上楼去敲门。听是丁香声音,紫薇赶紧把门打开,惊喜道:“是丁香姐,快进,快进。”

进屋关门,紫薇倒茶递果,嘴上说:“姐姐是进城办事,还是专门来看妹妹?”

“自然是专程来看妹妹。”丁香打量几眼布置洋气的屋子,送给紫薇一串檀香念珠,“妹妹活得蛮滋润,看来没白跟任化邦几年。”紫薇手摩念珠,眼噙泪水道:“任化邦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妹妹跟着他,虽说东奔西跑,吃够苦头,却没少受他疼爱,倒也很值得。”丁香笑笑道:“妹妹也是多情女,任化邦死去多时,还这么一往情深。头次你去看姐,行迹匆匆,话都没多说几句,也不知任化邦死后,你是怎么来到上海的?”

紫薇抹一把眼泪,说出一段伤心往事。原来任化邦被潘贵升击中腰肋后,亲兵把他救入营中,让紫薇包扎枪伤。任化邦自知死期将至,摇手制止,示意紫薇挨近他,有话交代。紫薇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问他有何要说。任化邦苍白无血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纯真笑意,断断续续道:“这辈子遇上你,是上天对我最大馈赠,我死而无憾。只是没能兑现当初承诺,怪我无用,只好来世再报答你。”

任化邦早就对紫薇许过诺,消灭清廷后就带她回安徽蒙城老家完婚,夫唱妇随,男耕女织,为父母尽孝送终。谁知捻军作战不利,又遭潘贵升黑枪,未捷身死,只好托紫薇代为回乡看望父母。紫薇感念任化邦厚待自己,没法拒绝,待他被亲兵抬走埋掉后,便女扮男装,离鲁南行,赶往安徽蒙城。见着风烛残年的任家父母,紫薇不忍心告知任化邦噩耗,两位老人却已明白怎么回事,带她来到后院,指着墙角花繁叶茂的紫薇树,说任化邦妹妹紫薇出生时,任化邦正好七岁,已谙世事,专门上山挖棵紫薇树,扛回来裁在院里,希望妹妹与紫薇一同成长,日后像紫薇一样漂亮好看。又装了坛花雕,埋到树下,等妹妹长大出嫁,再挖出来给她办喜事。在一家人呵护下,转眼妹妹长到十二三岁,果真如紫薇模样美丽可人,任化邦疼爱有加,天天带在身边,无论上山下河,兄妹形影不离。

几年后才听说任化邦做了捻军首领,东征西讨,攻城略地,烧官府,杀官吏,干得很欢。期间悄悄回过一次村里,抱回一个坛子,也埋到紫薇树旁,告诉父母,在外认识了一个叫紫薇的姑娘,哪天灭掉清廷后,就带她回来,启出两个坛子,办理婚酒。又嘱两老,万一灭不了清廷,自己死在外面,紫薇姑娘会代他回来看望父母,一定将两个坛子交给她,日后她出嫁成婚时用得上。紫薇这才知道任化邦妹妹也叫紫薇。原来在任化邦眼里,自己既是他心仪的女人,也是他难忘的妹妹,才享受着他双重宠爱。他早想回家办场轰轰烈烈的酒,即娶紫薇为妻,又嫁紫薇妹出门,以遂男人平生大愿。

就在紫薇遐想之际,任父已刨开紫薇树下两个坛子。不用说,一只是花雕酒坛,散着醉人酒香。另一只不知装些啥,任父抹去坛子上的泥土,抱进屋里,小心打开,原来是满满一坛金瓜子。这么多金瓜子,足可把婚礼办得像皇帝大婚,只可惜任化邦已死,花雕与金瓜子还有何用?紫薇鼻头一酸,哽咽无语。任父对紫薇说:“邦儿说过,要把两个坛子交给你,你带走吧。”紫薇说:“金瓜子留给二老养老送终,我带走花雕,想念化邦时,就喝口花雕。”老人坚持按儿子意愿办,最后紫薇抓过一把金瓜子,怀抱花雕坛子,告辞二老,出了村。

听完紫薇故事,丁香感叹不已,唏嘘半天。原以为任化邦不过草莽英雄一个,想不到竟柔情似水,爱美女爱家人,爱得如此深切。丁香正想安慰紫薇几句,紫薇已破涕为笑,说:“花雕就在里屋,温上一壶,咱姐妹一醉方休如何?”丁香说:“今天不是来喝酒的,是来问你句话,你心里还有无任化邦?”紫薇点头说:“紫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丁香说:“任化邦死于潘贵升之手,你不恨他?”紫薇咬牙切齿道:“恨不得将这小子碎尸万段。”丁香说:“据说潘贵升也在上海?”紫薇说:“本来就是我故意让人透露消息给潘贵升,他才跑到上海来的。”丁香问:“见到他没有?”紫薇说:“暂时还没。”丁香说:“打算把他怎么样?”紫薇说:“他躲在租界,洋人、沪商、逃兵还有沙船船工都围着他转,还真没法对他下手。”丁香说:“有人也想要潘贵升的命,你们可以合作。”

“不用写字条。”紫薇从头上抽出一只足金凤钗,“潘贵升认识这只金钗。”丁香说:“原来你们早有瓜葛。”紫薇说:“一点瓜葛都没有。是一次行军途中,金钗不小心掉落地上,恰被潘贵升拣拾到手,偷偷送还给我,还用言语挑逗,又恰被任化邦撞见,差点毙了他。”丁香说:“早毙掉潘贵升,任化邦就不会死在他的枪下,你也不至于到上海来等他,为任化邦复仇。”紫薇说:“是啊,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由不得人。”

感叹几句,丁香拿过金钗,一边端详,一边道:“真是支好钗。”而后起身道:“妹妹等着潘贵升来还金钗吧。”紫薇说:“姐姐可要多加小心。”

丁香颔首答应,别过紫薇,下得楼来,将金钗交到许钤身手上。许钤身看眼金钗,转递给盛宣怀,说:“你去趟招商局,朱其昂兄弟拿到金钗,自有办法把它传入租界。”

盛宣怀拿着金钗走开后,许钤身安排马车,护送丁香,出城回到教堂。

得到金钗,朱其昂让朱其诏买通一名洋行买办,进入租界,来到潘贵升住处。见着金钗,潘贵升惊异不已,问是怎么来的。买办也不多话,只是说了一个地址。

当天潘贵升乔装一番,带领两名便衣亲兵,出了租界。来到西洋公寓,让亲兵守在楼下,自己上楼敲开房门,房里果然是日思夜想的紫薇。紫薇风采依旧,眼含秋水,魅力四射。潘贵升骨头都酥了,真想伸过双手,揽美人入怀。转而又想,任化邦早已烂在地下,还怕他重新爬起来,把美人抢走不成?何况紫薇以金钗传情达意,主动约他上门,还是悠着点为妙。

潘贵升心潮澎湃之际,紫薇拿出茶点,嗔怪道:“好你个潘贵升,投奔淮军,就忘了旧人,真是没良心。”潘贵升道:“妹妹冤枉哥哥。不是知你在上海,我又怎会扔下到手的荣华富贵,流落至此?”紫薇说:“你来上海又不是为我,是干你的大事,一下子闹得满城风雨。”潘贵升说:“不闹得满城风雨,你怎知我到了你身边,派人送金钗给我?”紫薇说:“哥还认得金钗,也算妹没白思念你一场。当初跟着任化邦,他看得紧,想跟哥多说句话都不敢,如今咱获自由,与哥团聚,无人再可以干涉。”

逗得潘贵升心上直发软,道:“妹妹有此心,哥哥三生有幸啊。那年击杀任化邦,人家以为我贪恋淮军奖赏,哪知我为的全是妹妹,只要能获妹妹欢心,做叛徒,背骂名,甚至掉脑袋,都在所不惜。无奈任化邦死后,妹妹也不知去向,哥哥心灰意冷,真想一死了之。又舍不得扔下妹妹,四下打听,好不容易知你到了上海,这才逃出军营,直奔沪上而来。所喜妹妹还肯认我,哥死亦无憾矣。”

说会儿话,紫薇下厨,炒几样小吃,又抱过花雕坛子,倒了两碗,与潘贵升对饮起来。潘贵升连说好酒,问从何得来,如此纯厚香浓的花雕,平生还是第一次喝到。紫薇说:“这酒本来不叫花雕,叫女儿红。”潘贵升说:“女儿红与花雕不一回事吗?贵升知道,鲁皖苏浙人家,女儿出生后,父母会拿出雕花坛子,装满酒埋到地下,待女儿长大出嫁,再把酒起出来,大办宴席。因给女儿备的酒,便叫女儿红,酒装在雕花坛子里,也有叫花雕的。”

“哥说得有道理,可花雕与女儿红,还是不尽相同。”紫薇脸色凝重起来,“如哥所说,家有女儿出生,会埋酒于地,女儿出嫁,起酒待客,这叫女儿红。可也有人家,女儿没成人就已夭折,坛子酒不便再叫女儿红,只好改叫花雕。”潘贵升说:“还有此事?”紫薇说:“花雕就是花凋,酒还在,人已凋。凋字令人伤感,花凋又被叫成花雕。”

潘贵升望眼碗里花雕,心头莫名地生出股不祥之感。只听紫薇又道:“这坛花雕是一位英雄在妹妹出生时埋下的,一心等着妹妹长大成婚,再给她办喜酒。谁知妹妹十三岁那年,被官府衙役害死,英雄伤心欲绝,为报大仇,揭竿而起,成为官府死对头。南征北战,出生入死,英雄皮都没被敌人碰破过,却死在叛徒枪眼下。死前英雄没能忘记家院地下所埋花雕,特意托人回他老家,让老父起出花雕以赠。”

说得潘贵升背上发起麻来,盯住紫薇,说:“你口里英雄是谁?”紫薇冷笑道:“这个英雄已被你害死。”潘贵升说:“英雄被我害死?”紫薇说:“任化邦不是你施放暗枪击杀的?”

潘贵升放下酒碗,嚯的一声站起来,指着桌上花雕坛子道:“这是任家花雕?”紫薇不紧不慢道:“没错,就是任家所藏花雕。任父把花雕交给我后,我出村进入林中,用花雕祭奠过与我同名的任家妹妹,又赶往苏北赣榆郊外,来到任化邦坟上,在他坟头洒下三碗花雕酒,再抱着坛子南行上海,等着你来亲口尝尝,任家花雕到底是啥味道。”

潘贵升大惑不解,嚷嚷道:“你为何要这么做?”紫薇说:“为何这么做?你心里清楚。至目前为止,这坛花雕还只有两人喝过,便是任家哥妹。还有大半坛,紫薇不愿独享,才请你出来,咱们共醉一场。”潘贵升说:“干吗给我喝花雕,不喝别的酒?”紫薇说:“世上还有比花雕更好喝的酒吗?喝过花雕,趁着醉意,咱们好一起去地下见任化邦,你继续在他身边当卫士,我依然做他心爱的女人。”

几乎是同时,紫薇也歪倒在地,再也没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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