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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虎落平阳威犹在维新变法起风云(第1页)

十二、虎落平阳威犹在,维新变法起风云

王爷不是别人,正是庆亲王奕劻。奕劻身服团龙大褂,身后跟着十数名随从官弁,气势烜赫,一拥而入。翁同龢等众臣赶紧起身,肃立致敬。三位德人却端坐椅上,视若无睹。

见有洋人在,奕劻高昂的脑袋蔫下来,先碎步移到海靖座前,鞠躬打拱,脸贴到了对方膝盖上。海靖傲然如故,屁股都不肯抬一下,仰着脖子,伸出右手。奕劻双手并举,紧紧握住海靖毛茸茸的手,重重摇几摇。又跟参赞和秘书见过面,行过礼,才向自己座位走去。

等不及奕劻落座,海靖又摇唇鼓舌,哇啦哇啦,开始大放厥词。奕劻笑意一直留在脸上,显得极为恭顺。忽发现海靖面前杯子见底,忙给翁同龢使眼色,要他过去续茶,生怕渴着人家,喷不出污言秽语。

翁同龢自然照办。趁着海靖喝茶之际,奕劻才哭丧着老脸,小声诉说清廷困难,无以满足德国要求,还请多多包涵。话没落音,海靖拍案而起,指天画地,厉声训斥。奕劻语塞,翁同龢几位面面相觑,赧然汗下,唇舌嗫嚅,不敢帮半句腔。海靖喷够,参赞和秘书接着上阵,又是一番信口开河,声震屋宇,全无众堂官置喙余地。

张荫桓实在看不下去,不知何时,悄悄离座,出了衙门。来到贤良寺,李鸿章正微合双眼,听刚返中国的毕德格念洋书,李经述一旁茶果伺候。张荫桓顾不得许多,说奕劻和翁同龢脑袋都快被海靖扭下来,当皮球踢,实在有失国体,有丧国格,央求相国无论如何动动步,维护大清颜面。李鸿章没开眼,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大清君暗臣昏,太不争气,颜面早已扫地,还有啥可维护的?张荫桓又叙述几句海靖大闹总署原因,说奕劻堂堂亲王,翁同龢两朝帝师,竟被洋人当崽骂,当孙喝,实在可怜,相国再不出面,洋人都要上房揭瓦了。

李鸿章这才睁开眼,站起来,背着双手朝门外迈去。李经述忙取来翎顶,托于手上,紧随其后,毕德格也放下洋书,提只洋皮箱,大步跟进。

轿子已停在门外槐树下。李鸿章钻入轿里,由张荫桓引道,直奔总署。李经述和毕德格一左一右,一步不落。不一会儿,轿至总署门口停下,张荫桓上前掀开轿帘,扶李鸿章出来,李经述与毕德格贴上前,几位穿过门廊,登堂入室。

海靖还在咆哮,忽见门外晃进一个长长身影,扭头睁眼,望将过去。长影背对天光,海靖看不清其面目,只觉有股英气直逼而至,心里一怔,快出口的污言恶语被舌头卷了回去。

长影移入大堂,缓挪数步,即止不前。也不出声,只杵在那里,横眉扫扫海靖三人。海靖终于认清,来者便是李鸿章。未成年时,海靖就从爷爷嘴里,惊闻过李鸿章大名。来华后又由德国前使陪同,代爷爷和俾斯麦,至贤良寺拜访,领教过李鸿章非凡气质和如簧辩才,深为叹服。想想海靖不过赳赳武夫,读书不多,年纪也轻,在文韬武略于身叱咤风云数十年的李鸿章面前,底气不足,心生敬畏,自然一点也不奇怪。

此刻李鸿章出现在面前,海靖有些猝不及防,难免暗自惊异。只知李鸿章受同僚排斥,不理朝政,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海靖变得谨饬,趋步而前,先鞠躬致意,再双手握住李鸿章,笑语问安。参赞和秘书来中国多年,最慕李鸿章,也过来行礼。

李鸿章依然沉默不语,只抬手往外摆摆,示意三人归座,自己仍立在地上,岿然不动。张荫桓搬来太师椅,用袖子掸掸,扶李鸿章坐下。李鸿章坐正身子,望向海靖,才启开双唇,冷冷道:“听说海使近段火气蛮大,动不动就来总署吼叫?”

没等海靖搭腔,李鸿章又问道:“海使今年多大啦?”海靖不知对方为何对年龄感兴趣,实话道:“已二十九岁。”李鸿章道:“二十九不大也不小,正好与老夫孙子同龄。上年老夫出访贵国,受到德皇盛情款待,后又会晤前首相俾斯麦,相谈甚欢。俾相高兴之余,曾让老仆现磨咖啡请我享用。老仆与老夫年龄相仿,咖啡磨得好,老夫问他儿孙何干,他骄傲地告知,由于俾相关照,孙子正在非洲做公使,名叫海靖。想不到老夫回国不久,海使就到了中国,还登门拜访,真给老夫面子。”海靖忙道:“是相国给面子,肯接见本使。”

李鸿章没接话,只用老眼望定海靖。海靖惶恐无言,奕劻、翁同龢及众堂官也愣怔着,没有吭声。屋里静极,如无人境地。少顷,李鸿章抬抬手,摸摸头上瓜皮小帽,李经述会意,前挪半步,将手中翎顶戴到父亲头上。李鸿章扶正翎顶,手臂一展,搭在椅子扶手上。李经述忙上前,来脱父亲身上便袍。毕德格见状,打开皮箱,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五爪蟒袍。李经述很快脱掉父亲身上便袍,毕德格几下抖开蟒袍,降低身段,往李鸿章臂上套去。套到肘部,李鸿章咳一声,毕德格停下手里动作,只是仍俯身太师椅旁,不进不退,木偶一般。

只听李鸿章慢条斯理道:“海使瞧清楚,在座各位大臣,不是你爷爷辈,便是你父亲辈,你怎能如此没教养,放肆失礼呢?”海靖红着脸辩道:“不是本使失礼,是总署失信,承诺进购德造枪炮,后又悔约,另找他国,致使德商损失惨重,托本使与总署评理。外交和商贸以诚信为本,总署不遵契约,如何取信各国?”李鸿章道:“遵守契约没错。请问总署与德商所签契约在哪里?海使把契约拿出来,总署不愿履约,老夫自掏腰包,赔偿损失。”

海靖这才想起,总署不过嘴上承诺德商进购德造枪炮,并无文字依据,确实算不上真正契约。无理也气壮的海靖哑在那里,支支吾吾,不知作答。奕劻与翁同龢诸臣也恍然明白,被海靖穷追不舍两个月,竟没意识到海靖空口无凭,完全可义正词严把他顶回去。

见海靖气焰顿消,李鸿章浅浅一笑,抬高手臂,配合毕德格,穿好蟒袍,然后长身玉立,拉拉袍领,甩甩宽袖,在地上来回踱两步,嘴里厉声道:“德国要租借胶州湾,总署不答应,海使扬言调舰运兵北上,以枪炮强租。且问德国能运兵多少?俾相与老夫论兵,说一国兵不在多,五万足够。德国地小人少,只招得到养得起五万兵,吾国地大人众,招养三五百万,不在话下。德国能把五万兵都运到中国来吗?即使都运来,老夫不信以数百万清兵,对付不了五万德军。海使也许要问,北洋覆灭,中国哪来数百万兵?告诉你吧,北洋仅为中国庞大军队之一,还有多军驻扎各地,总数何止百万。目下朝廷又在创建武卫军,以荣禄皇家军为武卫中军,聂士成武毅军为武卫前军,董福祥甘军为武卫后军,宋庆毅军为武卫左军,袁世凯新军为武卫右军。各军装备先进,战力超强,出征也许不足,守土绝对有余。”

海靖三人再不敢争执,只是低头听训。奕劻与翁同龢等列座堂官则重负尽释,扬眉吐气,开言嘻笑。李鸿章坐回椅子,又作沉默状。张荫桓命茶房送茶进来,双手接住,呈到李鸿章面前。李鸿章喝口茶水,放低声音道:“海使可能不服,中国甲午惨败给日本,怎能与德国抗衡?你这么想也有道理。不过老夫要告诉你甲午大战,并非中国败给日本,是老夫一人败给日本。老夫为何败给日本?因为好手不敌两双,老夫一人战两国,能不败是不是?海使也许很诧异,甲午大战除日军入侵朝鲜和中国,他国并没参与,一人怎么战两国?只怪你是德国人,中国事情看不懂。跟你明说吧,甲午大战时老夫不仅要战日本,还要战中国,这就叫一人战两国。当然准确说,不是战中国军队,是战大清朝臣,朝臣战斗力可非同凡响,远比中国军队强大。甲午开战前,老夫极力主和,俟中国强盛后,有取胜把握,再与日本决战。可朝臣不同意,非得借日军之力,把北洋军和老夫整垮不可。为确保日本战胜北洋,击败老夫,朝臣明招暗招阴招使尽,开战前停购船炮,阻止和议,开战后压粮扣饷,参帅劾将,唯恐北洋与老夫不能败给日军。试想不是中日两国联手,共同对付老夫,而假老夫以时日,先富民,继强国,再兴军,区区日本一国,能是老夫对手吗?”

说得满堂喝彩,唯翁同龢无地自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低下脑袋,回避着众堂官目光。海靖则似懂非懂,只觉李鸿章说得太有道理,虽说德国船坚炮利,真远征中国,中国文武齐心,军民协力,根本占不到便宜。毕竟中国不是非洲小国,如果中国学日本脱亚入欧,变法图强,别说德国,欧美诸国联合发力,也不一定啃得下来。

不过“如果”仅仅是“如果”,中国何时能富强,外国人说不准,中国人自己心里只怕也没数。海靖肚里这么寻思着,李鸿章已缓缓起身,掉转头,由毕德格和李经述左右拱护,迈开长腿,朝门外走去。三位洋人不自觉站起来,移步恭送出门。奕劻诸公也离开座位,来到堂外,望着李鸿章钻入轿里,恍然远去。

只翁同龢独居堂内,心灰暗,意茫然,坐不是,站不是,自忖老夫我怎么也算总署副领班,李鸿章一个小小跟班,竟敢目中无人,自顾信口开河,大放厥词,真不知天高地厚。海靖也不中用,平时趾高气扬,眼睛长在额头上,一见李鸿章,便夹紧尾巴,大气不敢出。也不知李鸿章身上煞气从何而来,能镇住不可一世的洋人。不行不行,咱既协同庆王主持总署,总署就是咱的地盘,让李鸿章随便撒野,洋人与堂官眼里只有姓李的,咱岂不菩萨样,成了摆设?总署又不是供奉菩萨的地方,到总署大堂来当菩萨,岂不贻笑柄于人?

翁同龢铁了心,一定说服光绪,非撸去李鸿章总理衙门行走职不可。

几日后,翁同龢趁给光绪讲经时机,说洋人都恨李鸿章,留李鸿章在总署碍眼,不易与各国交好。光绪也想赶走李鸿章,可又知凭一己之力,无奈其何。原因简单,慈禧不点头,只能白费劲。翁同龢便出主意,可动员奕?和奕劻联手,迫使慈禧把李鸿章开掉。

光绪便宣奕?和奕劻入宫,说了肚里想法。让李鸿章总理衙门行走,本就有些欺人太甚,还不能容忍他,实在说不过去,二王都闭紧嘴巴,不肯表态。光绪没法,回头又问翁同龢,有无其他良策。翁同龢阴笑道:“贤良寺系外官入京请训临时落脚点,李鸿章身为京官,长期留居不去,有违循例,也不是句话。只有把他逐出贤良寺,逐得远远的,没法干预外务,总署堂官章京才可无拘无束,大胆替皇上办差。”

光绪自然照准。诏令送达贤良寺,李鸿章自嘲道:“老夫面子大啊,住哪不住哪,皇上都得操心,满朝文武,大小臣工,谁享有如此隆高待遇!”于式枚不平道:“真是虎落平川遭犬欺,见相国失势,翁同龢想咬就咬。”李经述道:“那天父亲借教训海靖,说自己一人敌两国,孩儿见翁同龢满脸尴尬,就知他会报复父亲。”李鸿章道:“我不说一人敌两国,翁同龢也会赶我出贤良寺。述儿到附近访访,看有无合适房屋出租,咱总不能露宿街头是吧?”

李经述在贤良寺附近寻访起来。租屋倒不缺,价格也合算,可一听说大卖国贼租住,屋主就大摇其头,不肯出租。李经述无奈,回报父亲。李鸿章长叹一声,道:“看来咱还真只有露宿街头了。定是翁同龢做过手脚,屋主才不敢租屋给卖国贼。”李经述道:“不是张荫桓请父亲上总署教训海靖,冒犯翁同龢,咱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孩儿这就去找张荫桓,要他给咱们找住屋,不然就搬到他府上去。”李鸿章答应道:“那就找找张荫桓吧。”

李经述找到张荫桓,张荫桓得知李家居无所居,实在于心不忍,赶紧动身,四处打听租屋。果如李经述所言,紫禁城周边屋主得过翁同龢的话,都不敢出租给李家,只得往远处访。好不容易才通过熟人,访得圆明园旁边的善缘庵,庵主心慈,答应李家暂栖。

李家于是离开贤良寺,迁居善缘庵。善缘庵离城三十里,跑趟总署不易,李鸿章便以老病为由,告假在庵,读书写字,等待阎王召唤,好让儿子运尸南归。这正是翁同龢最想看到的。李鸿章不出来晃**,加之奕劻不在颐和园陪慈禧,就在庆王府写字听戏宴宾客,轻易不肯露面,翁同龢便成总署主角,凡事他一张嘴说了算。

见李鸿章遭受排挤,难得现身于总署,海靖比翁同龢还高兴。大清四万万官民,洋使仅畏李鸿章一人,其余都不放在他眼里。趁着李鸿章靠边站,海靖双眼又盯上胶州湾,决定早把这块肥肉啃下来。也是天遂人愿,曹州出现匪股,洗劫官府民房,连德国教堂也不放过,杀死两名传教士。海靖借机发难,逼清廷免去鲁抚李秉衡,另赔偿大额银子。还不作罢,又以剿匪为名,调舰派兵,登陆青岛,占领炮台和港口,再提租借胶州湾无理要求。

消息传到善缘庵,李鸿章坐不住,登上两人抬肩舆,赶往总署。翁同龢爱理不理,说已跟海靖谈好条件,两邸(奕?与奕劻)原则同意,不用他人插手。李鸿章转问当值章京,想瞧瞧总署与海靖的照会记录,章京赶紧捂住抽屉,不让触碰。李鸿章无奈,回了善缘庵。

德国带头,租取胶州湾,俄法英诸国正好学样,纷纷上总署无理取闹。翁同龢敌不过洋使轮番轰炸,只得一一答应洋人非分要求。拟好条约草稿,才想起李鸿章躲在善缘庵享清福,派人叫他出来,陪同谈判,修改条款,一起签字。就这样,俄国拿下旅顺和大连,法国占去广州湾,英国租走威海卫、九龙和香港。

日本割据台湾,毕竟付出不小代价,德俄法英不放一枪,不施一炮,轻松进占中国领地,不显得清廷更加窝囊?从前翁同龢骂李鸿章卖国,骂得比谁都响,尔今他以帝师当国,主持军机与总署,卖起国来,竟如此大方利索,不自掌嘴巴么?只是御史言官皆为翁门学生,不会说老师不是,一个个缄嘴不声,不然早跳起天高,劾章雪片般飞入宫中。

毕竟也有未进过翁门的官员,见总署无用,忍不住呈折,参劾翁同龢。光绪执折于手,还能说什么呢?各国条约都经自己签字加玺,才最后生效,并非翁同龢一人之责。可不满情绪已悄然埋进光绪心底,原来翁师傅遇洋人使横,也只能割地求和,破财消灾。

倒是李鸿章得知有人弹劾翁同龢,说了句公道话:形势比人强。也就是说,中国势弱如此,换谁当国,都没法与列强争高下,只能忍气吞声,任其宰割。被人宰割,血肉模糊,可不是好受的,痛定思痛,朝野自觉不自觉,开始寻求救国良策。良策何在?人们想起变法图强四字。穷则思变,中国已至穷路末路,再不求变,只有亡国亡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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