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经过手术变成一个全新的女人,黑川又让监狱中的老护士陪着她去了上海,在那里伪造了一套截然不同的身份证明后,又回到了日本。我记得很清楚,他们从我这里走的时候是大正二年的六月底。
“那个叫和田银子的女人从此不复存在,活在世间的只有野末秋子。她那时候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然而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再一次以身涉法,难道她是天生的罪人吗?如今她走投无路再次找我帮忙,看来还真是冤孽啊……
“嗨,我怎么跟你说了这么多?我老老实实地收钱做手术就是。哪天合适的话,你把她带来吧。只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我保证会把她变成另一个人。”
老人全部说完了。那个在我眼里纯洁无比的秋子,竟然是一个杀人犯,还曾经越狱。我当时真是崩溃到极点。
老人的讲述让我曾经疑惑的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那晚秋子在和田银子的墓前哀痛欲绝,也可以理解了,因为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手术前的她自己。
因此,秋子懂得如何转动幽灵塔大钟也不足为奇,毕竟她之前的养母就是幽灵塔的主人铁婆。
我的舅舅当初审判过秋子,他和铁婆的养子长田长造刚看到秋子时,都显得十分愕然,因为秋子毕竟是整容后的银子。通过那两个蜡模我们就能知道,无论如何,在秋子的脸上,总还保留着银子的某些印迹。
如今,我已经弄明白养虫园主人岩渊甚三为什么会让我来找芦屋先生了。他知道我对秋子的过去一无所知,让我来了解清楚秋子的底细后,我就会对她产生厌恶与反感,自然不会再去爱她,他们威胁秋子时,也自然就少一个对手。
我猜想就是秋子下毒害的舅舅,因为舅舅曾审理银子的案件,把她判为无期徒刑,她自然会怀恨在心。虽然舅舅一直很照顾她,还收她做养女,但是她心底的仇恨是不会消泯的。于是她一步步策划着,最终把舅舅的家产全都收入自己的囊中,那样也算是间接给自己报仇了。
不过她完全没料到,长田长造会揭发她所有的丑事,因此舅舅准备更改遗嘱,使得眼看就要希望破灭的她下了毒手。她对舅舅本来就怀有怨恨,因此不难理解她会对舅舅动手。她整天对我念叨着的使命,看来就是要想方设法地去对付我舅舅。
把所有的一切贯穿起来再细看,我一下子明白了。因为对一个女人的深爱,导致我看不清她的本来面目,我还真是愚昧无知。是不是我步入了这个女人设下的温柔陷阱?因此无论她做了什么丑事,我都会不遗余力地为她辩解。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为了替她脱罪,千里迢迢地跑到东京。可是我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秋子无罪,却深刻地认识到她是多么狡猾肮脏。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是长着蛇蝎心肠的毒妇。古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拥有倾国倾城之貌,行为举止优雅大方,这些让人沉迷的优点,成了她的护身符,让大家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我脑中不停地翻腾着,久久没有说一句话。芦屋先生应该感到十分纳闷,他盯着我问:“怎么回事?还有什么地方我没讲清楚吗?”
“不是的,我全听明白了,只是如今的我好像突然间梦醒了。”
“什么,梦醒了?那你……”
“现在也没什么隐瞒的了,我到这里来原本是寻找证据,以证明秋子的清白。听了您的一席话,我才明白我完全搞错了方向。”
“哦,原来如此。你还真是令人同情啊。到我这里来的人怎么会有清白的呢?你真的搞错了。”
“是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就没必要帮秋子做手术了吧。但是钱我已经收下了,无法退还。所有不该让你知道的秘密我也全说了,这下我可是被你捏在手心里了。”
“放心,我不会跟您把钱讨回来。”
一脸悲伤的我,无意中看到桌上的那两个蜡模,仿佛它们此刻正在冲我哂笑着。
“老人家,钱我不要了,不过我可不能空手而归,就当是我花了五千日元把它们买下了吧。”
我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那两个蜡模上,将它们摔到了地上。蜡模顿时四分五裂,我还不解恨,在上面狠狠地踩了几脚。
“哈哈,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证明野末秋子曾经就是和田银子了。如果没有它们,我就不会如此失望,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们了。”
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老人吓蒙了,不过他并没有恼火,只是一脸无奈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把这两个脸模打碎了,难道秋子就清白了?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就当是这两个脸模被你用那五千日元买走了吧。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得告诉你,如果把脸模毁掉就能消除秋子以前的污点,让她没事的话,你就太天真了!
“不瞒你说,刚才黑川律师到我这里来,就是跟我要这两个脸模的复制品的,而且他已经带走了。”
天啊,我刚才在镜子中看到黑川胳膊下夹着个箱子,难道里面就装着这些?
“果真如此?我已经不想去包庇秋子了。无事我就先走了。”
我像是忽然被人揭了伤疤,狼狈不堪,只能灰溜溜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