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满目狰狞还未从冬国公脸上褪去,难以名状的惊恐已爬了上来——他发现自己周身僵软,无法动弹,手中细剑应声而落。
而夏国公同样面露苦色捂着胸口瘫倒下去。
“春国公,是你在酒里……!”
冬国公眼睁睁望着那人不紧不慢地从自己身前捡起长剑,反手抵在皇帝的脖颈前。
负于龙袍背后的手掌亦颤抖着垂下,仿佛再如何用力也无法攥紧拳头,整个身躯更是纹丝不动。
秋将军正欲飞身营救,只见春国公大手一挥,宫殿檐顶上出现数名叛卒,张弓拉箭蓄势待发。
更准确地说,他们箭头所对的目标,是云柔哲。
“怎么办呢,秋将军?”春国公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帝后和将军三人之间幽幽流转,“要救皇上便救不了皇后……只怪将军分身乏术啊。”
“清晏,护好皇后。”君珩不假思索,是对手足的嘱托,亦是不可违的皇命。
秋清晏不由低头侧目,那抹浅淡的眉额在他肩际紧蹙远望。她抿着唇,纤长睫羽在双颊投下颤动的暗影,看不清眸底神色。
半晌,他短促地朝远方略一顿首,果断抬起持剑的一臂,红披扬起几乎将云柔哲遮挡在后。
君珩微不可察地吁了口气,转而郑重肃穆对阶下沉声,“文武百官听命——”
天子威仪分毫未减,殿前众臣无不屏息俯首。
“朕若有不测,即刻由皇后摄政理国,秋将军与宋少师辅之左右,直至太子成年加冠。”帝声沉沉,不怒自威,“尔等拥戴皇后必如敬奉君王,凡违逆者,罪无可赦。”
“微臣……遵旨。”
宋初迟深深叩首,男女官服皆附声埋头。
“皇上果然与先帝一样,色令智昏。”春国公笑得凄凉而讽刺,“当年先帝便为了一逐出族门的庶女令我春氏满门流放,而你不仅让一个全无世族出身的女子当上皇后,如今竟还要将皇位拱手相让?!”
冰凉铁刃状若无意划开肌肤,一线血红沿着脖颈的修长轮廓流下,慢慢沾染了龙袍前襟。
“可是皇帝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春家的血!”春国公眼中倏尔涌上满腔恨意,“老夫今日就成全皇上,先送你去告罪列祖列宗,再让这妖后给你陪葬……!”
“慢着。”
泛白葱指自朱披之后按下挡于面前的手臂,云柔哲举起随身携带的一把月弓,微微侧首与秋清晏交换了眼色,而后沉眸搭箭扣弦,对准了春国公。
“皇后娘娘手无缚鸡之力,莫非以为可以射中老夫?”春国公嗤笑一声,旋即恢复阴狠面目,“娘娘若射不中,上头的流箭可会立刻要了你的命!”
宋初迟抬面斜觑,两靥梨涡若隐若现,“春国公莫要大意,皇后娘娘的箭术可是皇上亲自教的。”
彼时君珩几乎逢人便要夸赞一番,他的柔儿天赋异禀又勤勉非常,世间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柔儿,尽管放箭。”
深邃如渊的桃花眸底涌起柔情万千,温软嗓音一如平日与她耳鬓厮磨时的亲昵细语。
“没关系,朕能再见到你,已了无遗憾。”
他终是等到她心甘情愿地回来,却不想她再因任何闪失背上负担。
霎时周遭纷杂无声褪去,天地间恍然只余他们二人遥遥相望。
“夫君若轻易赴死,此生来世,绝不原谅。”
云柔哲字字铿锵,柔弱肩臂拉弓引弦,生生撑出一轮圆月。
君珩倏尔眯起眼轻笑,“卿卿这样说,朕倒真的舍不得死了。”
嗖——
尾羽在空中划出弧线,箭矢擦着春国公的头面而过,猝不及防地射入他身后殿柱。
他尚未回过神来,侧颈上已多了一道血流不止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