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面对这样一个青年,面对这样热情的期盼和邀请,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好啊!”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目光和对方胶着在了一起:“承蒙邀约,倍感荣幸。”
到了下午6点,比赛逐渐进入了尾声。散场之前主办方里有人发现了容眠亲临现场,很是热情地拉着他聊了一阵。花裴不便参与他们之间对于未来合作的种种探讨,很是自觉地等在了一边。
场馆内的空气有些闷热,散场的人流也拥挤而嘈杂,花裴在角落站了一阵,只觉得心跳频次有些紊乱,情绪也莫名地烦躁起来。正准备和容眠打个招呼先出场馆透透气,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闪烁着“顾隽”两个字,通常意味着接下来的通话内容不是八卦闲聊,就是对方心血**变着法地来探究她和徐朗之间的感情进展。花裴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一阵哭腔:“姐,你在哪儿啊?方不方便现在来一趟和悦敬老院?”
“爷爷他怎么了?”花裴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刚才我接到护工那边的电话,说外公他从晚饭那阵开始就不太对劲了。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爸妈和舅舅舅妈那边,我都已经联系过了,现在他们也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行!那你先开车,我现在就过去,具体情况到了那边再说!”
花裴挂了电话,刚好容眠也已经结束谈话走了过来,看她脸色发白神色慌乱的模样,赶紧一把扶住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容眠,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失态,匆忙解释着,“顾隽刚才给我打来电话,说我爷爷那边好像出了点事……”
“你别着急,我送你过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你就别客气了。”容眠迅速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快步跑了起来,“活动刚散场,打车的人会很多,我开车送你速度会快一点。”
从S大到和悦敬老院要横跨两个区,眼下刚好赶上下班高峰,一路上车流都如蜗牛般在缓缓爬行。花裴坐在副驾驶位,紧盯着眼前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红灯,嘴唇咬得紧紧的,只恨自己没法生出一双翅膀。容眠看她神色焦灼也不多说话,只是偶尔轻拍她发凉的手,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鼓励。
等车子开至目的地,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熟悉的大楼立在灰蒙蒙的夜色里,看上去毫无生气。
花裴满心焦虑之下,甚至等不及容眠把车子开进停车场,刚进了敬老院大门就拧开车门跳下了车。容眠看她慌乱之中连包和手机都忘了拿,赶紧把车停好,抓起她遗落在座位上的东西追了过去。
花裴赶至那间她熟悉的房间时,花建岳的床前已经站满了人。除了顾隽之外,大人们的脸上也是神情凝重。听到她进门的声音,人群中有人沉着脸正准备发话,却被站在身旁的女人扯了扯袖子,最终还是没吭声。
花裴没料到会在这种场面下和自家父母撞见,一时间也是有些尴尬,毕竟从当初她舍下众人羡慕的世界500强企业的工作,执意跟着康郁青创业起,花柏川和顾婷就一直怨念颇深。在她最终决定赌上一把,以破釜沉舟的气势跟着康郁青奔赴美国时,花柏川更是拍着桌子愤怒表示过:“要么你跟他走,要么你永远别回这个家!”
花裴知道自家父母从来都看不上康郁青,尤其是花柏川,总觉得自家女儿找了一个年纪小她半岁,家境又贫寒的男朋友是件特别不靠谱的事。创业期间她那次因为操劳过度而被急救车送进医院的特殊事故,也惹得他大发雷霆。所以在美国的那几年,即使再苦再累,花裴也只敢偷偷和母亲打几个报喜不报忧的电话,反复强调自己一切顺利,康郁青对她也很好。
顾婷心疼女儿,又熟知丈夫的倔脾气,眼看这一对父女始终较着劲,谁也不肯先低头,也是在中间煞费苦心地调节了好一阵。好不容易花柏川因为花裴的坚持态度而逐渐软化,甚至勉强透露出了等他们回国以后,大家坐在一起吃个饭商量商量婚期的意思,结果没过多久,就从顾隽那里听到了两人分手的消息。
又是失望又是痛心的花柏川为此大病一场,一肚子的愤怒也不知道该撒在谁身上。花裴心灰意冷之下自觉愧对父母,所以除了回国那天在顾隽的陪同下进家打了个招呼之外,就赶紧逃也似的迅速在外面租了套房子——一方面是不愿面对父亲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方面也是防止母亲不断探问她和康郁青分手的原因。
被人抛弃已经够可耻了。
如果还要因此和昔日的规劝者站在一起,痛心疾首地反省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多么幼稚,付出是多么不值,那才是让人更加难以承受的悲剧。
只是此情此景之下,她也顾不上父母对自己落跑回国以后依旧逃避在外的行为究竟藏着多少怨念,在顾隽带着哽咽的招呼声中,快步走到了爷爷的床前。
**的老人皱着核桃般的一张脸,眼皮微微抽搐,喉咙里偶尔发出“呵呵”的闷响,一眼看过去不知道究竟是在昏睡还是醒着。
“爷爷他……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听许哥说,外公今天吃了晚饭以后大概是想起来走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摔倒了。当时许哥正在走廊上打扫卫生,听到动静就赶过来了,随后叫了医生。医生看过之后,说外公现在的状况主要是脑萎缩导致,他们会尽早出治疗方案,但是……”
顾隽说到这里,嗓子紧了紧,没再吭声。
但是花裴很清楚,眼前老人所面对的,是因为衰老而无可解决的问题。
似乎是被周遭的说话声惊扰,原本意识混沌、满脸浑噩的老人在重重咳了两声以后,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顾隽看他目光游移,似乎在找什么,赶紧上前几步紧抓住他的手:“外公,你醒了?”
花建岳混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阵,慢慢咧了个笑容出来:“你是……隽隽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他这迷迷糊糊、识人不清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大半年,顾隽已经很久没有听他叫过自己的名字,眼下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呼唤犹如回光返照,温暖中却又带着让人惶恐不安的不祥预兆。
顾隽内心大恸,却又不敢哭出声,于是只能更加用力地抓着他的手,拼命点头:“是啊,外公,我是顾隽。我爸我妈,舅舅舅妈,还有花裴姐,大家都在呢。”
青年的促声提示让花建岳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得更远了些,嘴里念念有词地轻声确认着每一个人的名字。最后,当他把目光定格在房门方向时,神色变得有些疑惑:“那边那个……又是谁啊?怎么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