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大家闺秀,生下来就是世家贵族、王侯将相之间缔结利益关联的一根丝线。这根丝线系在两端,连接得好,重如钟鼎,否则轻贱不如野草根。
再后来,段卿欢背着欢都王出了趟远门,回来第二日,王府就挂上白布。
段阎悔恨不已,“怪力乱神,敬而远之”,郡主起死回生回来那日,他心想,是王妃在天上急得团团转,上天才允许郡主重回人世,回到他身边。
欢都王肺腑之言,句句真切。
莲采儿心中没有太大感触,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段卿欢。她顶着段卿欢在人界的身份,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完善这个身份在人界的因果。
欢都王轻拍着莲采儿的手,再问道:“还有半个月,你摇个头,爹爹保管不会让你嫁去东彧,活得安心自在,可好?”
莲采儿摇摇头。
欢都王大喜!
莲采儿道:“不好!”
欢都王:“……”
莲采儿对欢都王与王妃的往事感兴趣,好奇道:“那阿娘喜欢爹爹吗?”
“……”欢都王不确定道:“应该……不喜欢的。”
莲采儿戳他心窝,道:“孽缘。”
欢都王一听,打转的泪水决堤淌下,他苦笑着用衣袖揩去眼角泪水,“你阿娘有你这伶牙俐齿,也能多陪爹爹两年。”
哪怕是多数落几句,他也爱听。
“我再想想。”莲采儿忽地起身。
隔着几条街道的四方馆,栖恨泡在盛满冷水的浴桶,面前的碧水镜中是一美人夜深伏案批奏折的幻象。刚沐浴出水的美人,白皙清透的皮肤泛着点点红印,满头青丝湿答答地垂在肩头。美人左手扶额,右手执笔,在成堆的公文里埋头批完一本,放于右手边。
她写写画画,动作行云流水。忽地,美人搁下手中白玉笔,纤纤玉手拿起奏折,两行墨笔黑字写着:“先储君祭辰二百二十三载,臣奏,准君入陵。”
莲采儿湿润的羽睫颤动,良久,她提笔一笔一划写下两字:“不准。”
欢都王沉浸在与王妃的往事中,无法自拔,待他回神,郡主又跑出王府,逍遥自在去了。
惊鸿街,照影楼,丹楹刻桷,雕阑玉砌,楼阁飞丹。
莲采儿换回自己的样貌,大摇大摆地倚靠在窗棂喝酒。
小二敲门进来,摆酒上桌,夸赞道:“姑娘真是好酒量,照影楼经营几十年,头次碰到姑娘这样千杯不醉的贵客!”
“醉的。”莲采儿从窗棂跳下来,脚步踉跄,再拿一壶酒。
小二赶忙递酒给她,“姑娘您拿好,这壶酒是送您的。”
莲采儿取一袋碎银搁桌上,转身倚靠回雕花窗棂,“明早再来收拾,今夜别来烦我。”
小二取走沉甸甸的钱袋,嘴角咧开,笑道:“姑娘喝好!”
莲采儿猛灌一口酒,咂咂舌,舌头发麻。她随手把酒壶一丢,醇香的酒水大雨瓢泼地滴落,在触及其他物体的一瞬间,变作点点纯白星光。
回太虚台放不下栖恨,不回太虚台杀戮戾气把控不住。太虚台一进,几十上亿年,重回仙族,神仙不再。
只道是,琳琅声响花作雪,天籁月隐枕不眠,世事两难全。
不知几时,五官俊郎的公子伸手轻触那些飘散的星光。莲采儿迷糊睁眼,栖恨一袭红衣,踏皎白月光,乘风而来。
“白旬真,你来啦?”莲采儿大着舌头,神情突然落寞,道:“我想念你的。”
栖恨化成一缕青烟飘进房中,他抚着莲采儿白里透红的脸,“喝这么多酒,脸都不烫,血是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