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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别处 The Other Place(第2页)

很多个傍晚,如果我没有在欢快地唠叨或者匍匐在地上,我就出门长时间地散步,思绪重重。我踌躇满志地出发,大步向前,仿佛有目的地一样。我能意识到拥有这套公寓的房东夫妇正透过楼下的窗户观察我——他理着平头,推着割草机,她穿着围裙,戴着发卷。虽然我的衣着已经尽量单调本分,不是深棕色和灰色,就是不成形的黑色,但直到我证明我有月薪之前,他们还是不太放心把公寓租给我。他们认为我在某些方面很堕落,并为此感到兴奋,至少我是这么感觉。在那段时间里,我确实有过一两个情人——临时的情人,只是借来的——他们肯定偶尔也听到过不止一个人上楼的脚步声。

但傍晚散步时,我是一个人。我是特意这样做的。一离开楼下夫妇的视线,我就会放慢脚步,随机选择转弯的路口,并尽量避免踩上那些一到黄昏就爬满人行道的鼻涕虫,它们很大只,呈黑灰色。这些鼻涕虫什么都吃,但没有动物吃它们。外表不吸引人有好处。

但我并不缺乏社交资源。我没干过在公共场合脱掉衣服唱歌那种事:我表现得很得体。微笑,点头,交谈,诸如此类。我可以很好地模仿一个精明强干的年轻女性。在这种四海为家的人生中,我也会结交一定数量的朋友和熟人,男女都有。他们会来我家吃饭,围坐在我的扑克牌桌边,喝着当地出品的一款葡萄酒,每次我着手清理桌面,葡萄的酒液都会把洗碗布染红。我学会了如何制作意大利千层面这种物美价廉的佳肴。我还会做一种被称为“小零件”的食物,是把几种早餐拌牛奶食用的干麦片加上花生和辣酱油混合后在烤箱中烤制而成。它是开胃小吃,不是甜点。我当时尚未开始烘焙,所以甜点是在路口的商店买的冰激凌,里面含有太多海藻的成分,所以融化之后它并没有变成奶油,而是变成了一块块不容易走形的胶状物,很难从下水道冲走。

经常突然出现并在我家吃晚餐的常客里有一个叫作欧文的男人。我跟他并不太熟。他会不提前打招呼就直接过来按门铃——我确实有个门铃——而我就会走下陡峭的楼梯,开门让他进来。我会招待他一些吃剩的千层面——如果有的话,或者一些“小零件”。然后他就会坐很久,一言不发,我们两人看着美国西北部漫长而缠绵的夏日夕阳,看着天色从桃红变成粉红,再变成暗粉,直到变成如同刚刚吹灭的火柴头一样的发着暗光的红。

欧文不是我的情人,甚至连备选情人都算不上,完全不是那样的。他和我一样,只是临时在这个城市落脚,是一个好心帮倒忙的共同的熟人非要把他介绍给我。(我现在觉得,因为他担心欧文的心理状态。)欧文很孤独,我能看得出——比我自己经历过的任何时候都孤独得多。他身上有一种我无法解释的悲怆感:黄昏时分坐在我的牌桌旁边,就是他与其他人距离最近的时候。

为什么他一直过来?他的出现是个谜。他肯定不是为了求欢。他也不想要友谊。他没有向我索取任何东西,但他似乎也什么都没有提供。如果我能拥有一种更触目惊心的想象力——或者如果我触目惊心的想象力能够与现实世界的任何事物产生关联——我可能会害怕他。我可能会把他想成一个有可能杀人的凶手。但我从未产生过那种关联。

尽管这些夜晚是全然虚度的,但你很难让欧文离开。他会一直坐着,几乎一动不动,保持静止,像是一捆布,虽然那捆布上面有个脑袋,而且还是活的,因为眼睛在转。就好像他在某次可怕的事故中全身瘫痪,但没有留下任何外在的伤痕。他的沉默比可能发生的任何对话都更令人疲惫。

我不想说“我累了,我现在要去睡觉了”。那样似乎很不礼貌。他无法理解微妙的暗示,但他不是那种让我直言不讳的人。我不能直接说“回家吧”,就像对一只狗那样。不知为什么,那让人感觉残忍。(而且,他的家在哪儿?他真的有这么个去处吗?)最终,当他心中的某个计时器响起时,他就会站起来,尴尬地感谢我的千层面,然后匆匆下楼。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告诉我,他的三个哥哥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曾经想要杀死他。他们跟他说是玩游戏,把他关在一个废弃的冰柜里之后就跑掉了。幸好他们的母亲注意到他不见了,并及时找到了他,把他救了出来,当时他已经因为喘不上气而脸色发青。他说,或许他的哥哥们并没想要杀死他,他们当时一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欧文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了这段经历,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红色夕阳。我彻底被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难怪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想:这件事对一个人的人生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在很小的年纪就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呈现出如此大的敌意,肯定会让人沮丧;不仅是沮丧,还是致命的打击。欧文会不会一直徘徊在自杀的边缘?他对此什么都没说,但人们总是不会说出来,至少我听说的是这样。

我感觉我应该态度明确地回应,应该表明一种坚定立场,并伸出援手。我最终喃喃的那句“太可怕了”似乎远远不够。更糟的是,我竟然可耻地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因为这件事太荒诞了,所有近乎酿成悲剧的事情通常都是这么荒诞。我肯定缺乏同理心,甚至缺乏基本的善良。

欧文一定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那天晚上之后,他再也没来过。也可能他终于做了他想做的事:放下他的痛苦,把它像包袱一样丢给我,误以为我会知道如何处理。

一个小孩被其他人闷死,或几乎闷死——他们认为整件事不过是游戏——这个画面与夜晚鬼鬼祟祟地出现的鼻涕虫、我孤单的踱步和歌唱,还有那座独立而幽闭的楼梯间、那幅毫无魅力的抽象画、那面金色镶边的镜子和那条滑腻的绿色缎面床罩融为一体,难解难分。这个组合并不让人振奋。作为一种记忆,它更像雾蒙蒙的水岸,而非阳光下的草坪。

但我认为那个时期是我人生中的一段快乐时光。

快乐是个错误的词。应该是重要。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从自己当下的处境,放任自己回头看。不然我还能怎么看呢?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无法真正回到过去。就算能,也是作为游客。

我搬出了那座城市,然后搬进另一座城市,然后再搬到下一座城市。未来还有很多次迁居在等着我。然而,事情最终还是尘埃落定。我遇到了蒂格,然后有了猫、狗和孩子们,有了烘焙,我甚至还拥有了带褶皱的白色窗帘,虽然最终这些窗帘还是逐渐消失了:我发现它们很快就脏了,而且很难拿下来,也很难装上去。

我没有变成我所惧怕的任何样子。我屁股上没有长出让我如临大敌的粉刺,我也没有变成被抛弃的流浪孤儿。到现在,我已经在同一座房子里住了几十年。

但我梦中的自己拒绝接受安慰。它继续游**,漫无目的,无家可归,形单影只。属于我醒来后的人生的任何证据都没有让它相信它安全了。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继续做着同样的梦,一遍又一遍。

我在别处,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别处,尽管在这个梦之外,我从未在那里居住过,甚至从未亲眼见过。细节各不相同——有许多不同的房间,大多数房间几乎没有家具,有些只有粗地板——但总是会有很久前那座公寓里陡峭、狭窄的楼梯间。在那个空间的某处,当我打开一扇又一扇门,走过一条又一条走廊时——我知道我会看到那面金色镶边的镜子,还有绿色的缎面床罩,那个床罩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能够变形成为坐垫、沙发,或扶手椅,甚至——又一次——变成了一张吊床。

在这个别处,永远是黄昏时分;永远是凉爽潮湿的夏季傍晚。我在梦中想,这就是我要生活下去的地方。我只能靠自己,永远。我已经错过了本该属于我的生活。我已经把自己与之隔绝。我不爱任何人。在某个地方,在某个我还没有进入的房间,关着一个小孩。她没有哭泣或哀号,她完全沉默,但我能感觉到她就在那里。

然后我醒来,重新追寻梦中走过的路,并试图摆脱她留给我的悲伤感觉。我对自己说,哦,是的,别处,又来了。这一次,里面有相当大的空间。她并不那么悲伤了。

我知道那个绿色的床罩其实不是床罩,我知道它是我自己的某些方面,一些陈旧的不安全感或恐惧。我知道梦中那个看不见的孩子并不是我那位几乎被谋杀的熟人,而只是一个精神碎片,是我自己古老的婴儿期的碎片。这种属于白天的知识非常好。不过,我为什么一直做这个梦呢?也许它曾经有过某种意义,但我如今早该跟它了断了。

然后我起床,问蒂格睡得怎么样,我们一起吃烤面包,喝咖啡,然后去完成许多必须完成的平凡而实际的事情。

不过,这个梦让我害怕。它带来了一种模糊的担忧。如果这个别处不在过去呢?如果它最终仍然会出现在未来呢?

[1]lovebeads,嬉皮士一族的传统装饰,由一条或多条串珠链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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