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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实验室的男孩们 The Boys at the Lab(第4页)

他一定受过教育,才有资格成为在实验室工作的男孩,所以他肯定来自一个富裕并且有地位的印度家庭,家里还有很多仆人。他的家人会认为他决定研究昆虫一定是有些怪癖,不过话说回来,很多英国的上流家庭——比如达尔文家——过去也这么做过。

然而他们从来没有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做过这种事。这个年轻的印度人是如何流浪到这么远的地方,漂洋过海来到了新大陆,并径直来到了一个几乎与世界隔绝的地方的呢?

“那是哪一年?”我问,“是在战争期间吗?我当时出生了吗?”但母亲想不起来了。

大概也是在那段时间——当时她还能走路,但已经开始跌倒——她告诉了我另一件她以前从未告诉过我的事情。她在反复做着一个梦,她说;同一个梦,一遍又一遍。她感到很害怕,也很难过,尽管她没有这样说。

梦里她独自置身林中,一个人在一条小河的旁边走路。她并不算是迷路了,但四周没有别人——本来应该在那里的人都不见了。没有我们的父亲,没有我的哥哥,也没有我;没有她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也没有她的朋友或父母。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一切都极为寂静:没有鸟,没有水声。她抬头看,除了空旷的蓝天,什么都没有。她遇到了横跨在小河上的一棵巨大的残木,它挡住了去路。她不得不爬上湿滑的树干,双手攀着,一下接一下地把自己的身体朝着天空往上拉,往上,往上,往上。

“然后呢?”我问。

“这就是梦的全部了,”她说,“然后我就惊醒了。但是之后我还会再做一遍同样的梦。”

有一个需要问的问题是关于这个梦本身的——她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我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另一个问题——是我现在才想到的——应该是:她为什么要把这个梦告诉我?

还有一件怪事。在一个装着湖泊、划艇和实验室的零散照片——一些没有被选中并贴进相册的照片——的信封里,我找到了几页她的日记。所以她并没有把每一页都烧掉,她保留了几页。她挑出了这几页,把它们撕下来,保护它们不被损毁。但为什么是这几页?我仔细阅读了它们,但仍然弄不明白。没有发生任何戏剧性的事件,也没有记录着什么重要的反响。这是为了让我找到而故意留下的信息吗?还是个疏忽?为什么要留下一张只写了一句“非常美好的一天!!!”的页面呢?

* * *

如今已经是四年后,母亲老了许多。“我们很长寿。”有一次她这样说道。“我们”指的是她家族里的女性。然后她又说:“过了九十岁,每一年你都会老十岁。”她预见到自己会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单薄,越来越有气无力,这些也都在她身上一一验证。但她仍然笑着。而且,通过那只好的耳朵,她还听得见。

我把枕头上她的头移向一侧,好跟她说话。“是我。”我说。她笑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还记得迪克和内尔吗?”我开口了。提这两匹马通常不会错。

没有回应。她的笑容一闪而过。我只能选择另一个故事。“你还记得那个印度人吗?”

一个停顿。“什么印度人?”

“有一年来实验室的那个印度人。你们住在北边的时候,还记得吗?他是从印度来的,他有一个网球拍。你跟我说过他。”

“我有吗?”

印度人也毫无希望了。他不会复活了,今天不会。我试了试其他故事。“你还记得卡姆和雷吗?你有一些他们的照片,在你的相册里。他们有自行车。记得他们吗?”

漫长的停顿。“不记得。”母亲终于说道。她从不说谎。

“他们睡在帐篷里,”我说,“还把脚伸到外面。你给他们拍了照片。卡姆很年轻就死了。他得了一种病。”

她的头在枕头上转了个方向,压住了那只好耳朵。她闭上了眼睛。谈话到此结束。她又回到里面去了,回到很远,很远,回到了传说中的时代。她在做什么?她在哪里?她正骑在马背上穿越森林吗?她在对抗风暴吗?她又做回了她自己吗?

这些男孩的命运现在由我决定。还有那个来自印度的年轻人的命运。我想象着他从小火车上下来,拖着一个巨大的皮革旅行箱,腋下夹着他的网球拍。箱子里会有什么呢?漂亮的丝绸衬衫,精致的羊绒夹克,优雅闲适的鞋。

他踩着碎石路下山,走向村子的码头。然后他在那里站住了。他的沮丧随着他走过的每一英里路而加深,他经过森林和更多的森林,他经过大片的沼泽地,在那里,树皮剥落、颜色黝黑、仿佛被焚烧过一样的死云杉树矗立在齐膝深的水中,他经过花岗石基岩上炸开的缝隙,他经过仿佛关上的窗一样平静的蓝色湖泊,然后他经过更多的森林和更多的沼泽,经过更多的湖泊——这种沮丧就像一张网一样笼罩着他。他的灵魂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空旷空间的牵引:这里有无尽的树木,无尽的岩石,以及深不见底的水面。他面临着蒸发的危险。

铺天盖地的黑蝇和蚊子已经在向他发起攻击。他想转身去追那列已经远去的火车,大声呼喊着让它停下来,拯救他,带他回家,或者至少带他去一个城市,但他做不到。

一艘摩托艇已经从实验室——他根本都还不知道实验室在哪儿——出发了。不是汽艇,没那么高级,只是一艘粗糙的木艇,手工打造的。他见过类似的船,但不是在富裕的地方。船从平静的水面上向他驶来,水面上闪烁着落日余晖。船上坐着一个人,明显是个农民:五短身材,戴着一顶破毡帽,穿着一件旧的卡其布外套,还有——他现在看见了——一个农民式热烈而狡猾的笑容。这应该是被派过来帮他拿行李的仆人吧。也许那个有草坪和网球场的乡间宅邸就隐藏在森林里,在那座小山的后面,或者后面那座,看起来更像是后面那座。

船上的人是我父亲。他之前一直在砍柴,然后才把这艘一直在慢慢漏水的船开了出来,他和马达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搏斗,他要拉动一根油腻的绳子来启动马达。他两天没刮胡子了;树汁和油脂把他宽厚的手掌染黑,也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关闭马达,跳上码头,把船拴好,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大步走向印度人,向他伸出满是污垢的手。

我有时会想起那个印度人以及他在北方遭受的磨难。他一定已经返回了印度。一旦他能体面地得到自由,他肯定会迅速逃回家去。他会有一两个故事可讲,关于黑蝇和木屋搭成的实验室,还有那两个把光着的脚丫伸到帐篷外面的年轻野蛮人。

我把野蛮人的角色给了卡姆和雷,因为我希望他们能有更多的故事——比我知道的故事还多,比他们经历过的还多。我给了他们一个任务,让他们哄那个背井离乡但很有教养的印度人开心,或许可以拍拍他的后背,告诉他没事的,会好的。他们会带他去钓鱼,给他一些驱蚊药,再给他讲几个跟熊有关的故事。也许他们会在实验室里给他安置一个睡觉的地方,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紧张了:夜晚第一次听到潜鸟的叫声确实会让人吓坏的。他们会给他看看他们的烟斗;然后他们还会给他看看他们的自行车,意在强调他们把这种几乎毫无用处的交通工具带进林区的愚蠢行为,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带上网球拍有多白痴了。

这些都会让他们有点事情做。我希望他们从龙套的行列中脱颖而出。我希望他们能够得到有台词的角色。我希望他们大放异彩。

他们就在那儿,已经开始了行动。他们两个人跑下山去,来到实验室的码头。他们和那个印度人打了招呼,他们拉起他的手,帮他下了船。太阳快要落下去了,西边的天空是透着橘红的粉色云彩: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但或许会起风——我的父亲说,他把皮革旅行箱搬下船,然后爬上码头,眯起眼睛望着天空——明天会有一些风。

卡姆拎起旅行箱;雷点燃了烟斗。有人开了个玩笑。关于什么的?我听不见。现在,他们三个人——卡姆、雷和那个优雅的印度人——都在码头上走着。我父亲跟在后面,手里不知道为什么拿着一个红色的金属煤气罐。那抹红色在墨绿森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印度人回头看了看,只有他能感觉到我在看着他们。但他不知道是我:因为他很不安,因为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以为在看着他们的是森林或湖本身。然后他们都爬上了小山坡,朝着山上的实验室走去,在森林中消失不见了。

[1]原文Indian这个词既可以代表印度人,也可以代表印第安人,此处母亲指的是印度人,叙述者误以为是印第安人,后文中有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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