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砂应声上前,抬起头对太后微微笑,“司琴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的目光在沈青砂脸上转了两圈,对卫无双笑道:“原来是位小朋友,长得倒真是讨喜。”
沈青砂脸色一黑,内心抑郁道:“我才不是小朋友!”
“母后是觉得司琴太年轻了?”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笑笑,说:“外面风大,进屋吧。”
沈青砂微笑垂首,跟在她们身后。一路走过来,只见房间墙上装饰的皆是古琴,进到内室,更是眼前一亮,忍不住抬起头来,四下打量,突然,目光一定,再也挪不动脚步。
“海纳百川,这是……百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张通体剔透、琴弦洁白的琴,她喃喃自语。
太后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重新打量了她一遍,赞道:“丫头年纪不大,见识倒不小。”
沈青砂慢慢回过神来,垂了眸淡淡道:“只是曾在名琴谱中见过,不想今生竟能有缘得见真身,实乃三生有幸了。”
“想看的话,自己拿下来看看吧。”太后的目光落在琴上,又似乎穿过琴在看别的什么,极轻地叹了一声,“只可惜明珠蒙尘已久了。”
隔得太远,沈青砂未曾听见,卫无双却听得清楚,心头一颤,口中泛起微微苦涩。
沈青砂颤抖着伸手,轻轻一托,百川琴便落入了她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抱着这张传说中的上古名琴,一时间心绪涌动。手指从洁白的琴弦上滑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于是手指便不听控制地一挑一勾,“百川”一声低吟,仿若名士的叹息。
太后吃惊非凡,猛地站起身来,怔怔地盯着堂下的沈青砂。不只是太后,上阳宫中的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子。
百川作为上古名琴,琴身取自东海水晶,琴弦乃是极品天蚕丝制成,若指上没有足够的力气,根本弹不动百川。而寻常乐师多柔弱,是以,太后不再弹琴之后,百川也因此被束之高阁。
极致的安静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太后叹息了一声,缓缓坐回软榻。
卫无双心中不安,低声问:“母后,您没事吧?”
“没事。”端起桌上的茶,太后低低地笑了,“哀家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青砂抱琴跪下,“奴婢冒失了。”
“不,哀家很高兴,百川闲置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够弹奏了。司琴,用百川给哀家奏一曲吧。”
“奴婢遵旨。”青砂抱起琴席地而坐,略一思索,手指按上琴弦,音起。
卫无双知道青砂弹琴向来喜欢与众不同,奏的多是少有人弹的小众曲目,这首亦是她听也未曾听过的。转眼视之,却见太后目光微变,眼中波光闪烁,嘴唇轻轻地颤动着,显然是知道这首曲子的。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她一边弹,一边轻轻地念。她念得很平静,没有波澜,声音也算不上动听,只是,听在耳中很舒服,山涧清泉一样干净柔和。
喝着茶,卫无双掩不住眼中的笑意,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从不曾让她失望。
紧紧握着手中的念珠,太后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晰坚定,眼底有一簇火光慢慢开始燃烧。
沈青砂念完,中指用力一挑,左手缓缓揉弦,余音便袅袅散开,经久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琴音中的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卫无双心中感慨,原来这才是青砂真正的实力,如此看来,昨晚她根本就是随便弹弹而已。
太后缓缓走下座位,接过百川,不舍地摩挲。
“这张百川是当年先帝特地命人寻来送哀家的聘礼,只可惜……”她笑了笑没有说下去,“如今,哀家将此琴赐予你,望你好好珍惜,莫再让明珠蒙尘。”
“不,这琴奴婢不能要。因为……”她抬起头,嘴角上翘,“太后还是可以弹琴的。”
不出意料地换来太后不可置信的神情,“哀家……哀家还能弹琴?”
“如果奴婢猜得不错,太后的手指只是因为风邪寒湿入侵而致使关节肿胀变形,且并不严重,这些年太医为太后调理得很好,只要注重保养且坚持用药,是可以治愈的。可巧,奴婢知道一个偏方,对治疗风邪入侵之症很有效果。”
少女微笑着娓娓道来,声音泉水一样涤**人心。那笑容沉静美好,目光温柔暖人,像极了太后日夜跪拜的佛像。
“快去把孙太医叫来。”
不过片刻,孙太医领着弟子兼助手齐召匆匆赶来,还未来得及行礼,卫无双便劈口问道:“冶临,太后所患的可是风邪入侵之症?”
孙冶临一愣,点点头,“正是。”
“可有办法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