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砂闻言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心神恍惚之间取出的竟然是百川而非凌音,原来自己也不能免俗,即使自欺欺人地假装一点也不在意,但心底还是没法完全无动于衷。
“嗯,太后临走前还是放不下这张琴,所以赠予我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腮上两个小小酒窝让她看起来说不出的乖巧,任谁也不会怀疑她在说谎。
百川之弦乃是极品天蚕丝所制,若非指力与腕力上佳且技巧娴熟者根本无法驾驭,这是穆易早就知道的,探身过去,他用力屈指勾起一根琴弦,指上传来的大力抵触感令他眼睛一亮,“也许……你可以学点别的。”
沈青砂心头一颤,倏然抬头看向他,她果然还是不能放下,想要变强的执念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坚持。
被沈青砂那亮到几乎放出光的眼神吓到,穆易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吐出“暗器”两个字。
暗器啊……沈青砂大脑中自动联想到说书人口中所说的“摘叶飞花皆可伤人”,顿时眼睛更亮了,忙不迭地点点头,脆生生道:“我学!”
暗器并非卫无双所长,她便干脆彻底偷起懒来,将此事全权交托给穆易。为了尽快重塑自己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的形象,穆易自然也答应得爽快。沈青砂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只是想要变强,学什么、跟谁学对她而言其实毫无区别。
不过原则这种东西是一定要有的,所以沈青砂小朋友坚持不肯拜师,穆易顿时又抑郁了,神色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为了安抚夙王殿下受伤的心灵,沈青砂很大方地答应无偿教穆易方才她弹奏的琴曲。这个条件极具**力,夙王纠结良久终于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回屋换了凌音琴出来,她微微放慢速度,将那首曲子重新弹了一遍。穆易站在她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指跟着节奏微动。
一曲弹完,沈青砂微微侧首以眼神询问,穆易点点头,示意可以了。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但还是起身让位。穆易坐下,双手按在琴上闭目冥思许久,就在卫无双以为他已经睡着之时,他手指一动,一样的曲子自他指下倾泻而出。
沈青砂的目色微微转浓。只是认真地看她弹了一遍便已能完整弹奏,纵使她自负琴技高超也不敢保证能做得比他出色。这位夙王殿下除了没什么常识,有点迟钝,偶尔有些缺心眼,倒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音律奇才。
一曲终了,她由衷赞道:“王爷天资聪慧,青砂班门弄斧了。”
穆易内心激动,面上却强忍着淡淡一笑,问道:“这首琴曲叫什么?”
“名字……我还真不知道。”沈青砂笑笑,斟酌了一下措辞,苦恼地笑道,“是一位年轻的老爷爷教我的。”
年轻的老爷爷?穆易一愣,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词?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难道……不会这么巧吧?
“你说的莫非是一位满头白发但容貌年轻的道长?”
沈青砂点点头,“他说他叫沉念,王爷认识他?”
眼角偷偷瞟了一眼离得不远也不近的卫无双,穆易压低声音道:“卫将军被处斩时,他来送行,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沈青砂一惊,只听穆易又道:“不过,本王真的很好奇,他为何要教你呢?”
那日的场景因为这句话再次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阴沉的傍晚,满头白发的年轻道长敲响她的门,向她讨一碗水喝。说话间,倾盆大雨突然而至,她便请那人进屋躲雨,而那人便教了她这首曲子作为谢礼。
本来她不曾在意,如今回想起来,那天那人看见了她挂在颈间的长命锁还称赞了两句,然后才说要教她一首曲子。莫非……她忍不住抬手隔着衣服抚上脖间的长命锁……又是因为这枚锁,这枚锁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哥哥将这枚锁送给她又是为了什么?
是夜,借着黑夜的掩护,沈青砂轻车熟路地溜进上阳宫,举着火折子在宫中转了一圈,终于很艰难地选定了一张琴,抱起来,原路返回。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说起来她这已是第二次入上阳宫偷琴了,怎么这做贼心虚的感觉倒越发强烈了?看来俗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她抱紧怀中的琴,只想埋首快步走回去,可不知怎的,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于是她一边急速小跑一边频频回头,不好好看着前面走路的结果就是——一个转弯她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不软不硬还带点温度的东西。
生生将一声尖叫咽进肚子里,她稳住怀中的琴,而后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撞上的是一个胸膛。
等等……这个场景怎么如此熟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慢慢抬起头,心中仅有的一点侥幸在看清眼前之人相貌时“咔嚓”一声碎成了粉末。
沈青砂顿时汗流浃背,泪流满面。含泪默默退后两步,她眨眨无辜的眼睛,做天真无邪好孩子状,“皇上?”
“沈家小姑娘?”穆成泽也是一愣,继而不由失笑。这个少年老成、处事周详的丫头怎么每次让他撞见时都这么冒冒失失的?却不知此时此刻的沈青砂小朋友正在心中碎碎念着:八字不合,八字不合……
听见穆成泽的话,沈青砂脑门上一道冷汗划过——怎么每次都是这句?皇上您能换句开场白不?
“皇上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也不让人跟着?”脑中电光石火地一转,她决定先发制人。
“朕随便走走,你呢,这么晚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随便走走?沈青砂欲哭无泪,内心默默腹诽:皇宫这么大,你随便走走走到哪里不好,怎么偏偏走到这里来!害我以为你是专程在这儿守株待兔等着逮我的呢!
“奴婢……”沈青砂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思维飞速运转,想着到底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是像上次一样含糊过去呢,还是……耳边突然响起了沈子寅一直挂在嘴边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用最快的速度掂量了一下,毅然决定坦白,于是将怀中“赃物”往前一递,笑容不改地道:“其实,奴婢是来偷琴的。”
“哈?”穆成泽一呆,好不容易才忍住掏耳朵的冲动,他大概也许可能是听错了?
沈青砂垂下眼,“奴婢知道错了,不过实在是不忍让卫姐姐失望。”
卫姐姐?穆成泽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无双。清冷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也是啊,他已经废了表姐的皇后之位了。
“到底怎么回事?”
低眉垂目的沈青砂嘴角含笑,果然——只要提到卫无双就万事不愁!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她顿时觉得底气足了不少,挺了挺脊背,理直气壮地交代了犯罪动机和犯罪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