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卫无双一愣。
沈青砂点点头,依旧是那样温和乖巧地笑着道:“对,交易。我答应皇上跟着你去冷宫照顾你,相对的,任务完成之后,皇上会给我一大笔钱,并放我出宫。”
卫无双怔怔地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面对卫无双如此反应,沈青砂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声音平平道:“这样的交易,我做过很多。说实话,每个和我做交易的人对我的评价都不错,因为我只要接受了交易,就会尽力做到最好。我付出自己的劳动,换取我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卫无双不傻,她当然听得懂。一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很公平,很天经地义。所以,沈青砂这两年多来对她的悉心照顾,只不过是一场交易?
猛然抬头,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卫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努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然而对上的却是那么清澈坦然的目光。她感到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下去,终于生出一种叫恼羞成怒的情绪。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是连发火也不能的。
即便这真的只是一场交易,沈青砂也的确是很好地做了她应该做的事,一次次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如果没有沈青砂,她卫无双早已经是一具枯骨了。所以,她有什么立场对她发火?就因为自己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而她没有?
不知沉默了多久,卫无双苦笑一声,缓缓道:“我不会走的,至少不会现在就走。皇上答应过我,会给我一个交代,在等到那个交代之前,我绝不会离开这里。”
有点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沈青砂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她没有再说话,卫无双却问道:“你又为什么不走了?”
“和姐姐一样,我也想要一个真相,一个交代。”她抬头看着卫无双,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惊,“我哥哥死了,死在南渭,父亲说是意外,但我不信。”
呆了好一会儿,卫无双才明白她的意思,愕然道:“你怀疑……和南渭郡王有关?”
她没有正面回答,却说了一句,“我本来是要嫁进南渭郡王府的。”
卫无双不懂了,“你既有婚约在身,当年为何要进宫?”
“因为我从来就不想嫁过去,可那个说会带我走的人还没有回来,我怕等不到他便要嫁过去了,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进宫来逃避那可能发生的悲剧。”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内心还是渴望着出宫,所以我和皇上做了交易。我幻想着等我出宫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如他答应的那样,回来带我离开。真可惜,现实总是能轻易粉碎人的幻想。”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卫无双消化了好一阵,呆呆看了她半晌,嘴唇嚅动了好几下,才迟迟疑疑地问:“这些事,皇上知道吗?”
“我没有说过,但我肯定皇上知道,我和他之间很多事情从来不必说得太清楚。”因为有些话即便心知肚明,一旦说出来还是很伤人。她和穆成泽在一起,说白了其实是各取所需,可若不挑破,总还能觉得温暖。
卫无双不知自己该感到开心还是难过,她是一直希望穆成泽和沈青砂能在一起的,可她没有想过沈青砂心中原来曾经住过一个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沈青砂以为她不会说话了,她才涩声问:“那个人……怎么了?”
沈青砂站起身,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那种干净乖巧让人由心觉得舒适的笑容,说:“大概也死了吧,谁知道呢。”
翌日,天色还未亮谷雨便来唤她起床。睡意蒙眬地由着宫女们伺候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沈青砂瞥一眼铜镜中满头珠翠、樱唇桃面的女子,很没形象地抬袖捂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这是她入宫后第一次觐见后妃,半点差池也出不得,一宫的下人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偏生她这个正主漫不经心,全然没当回事。
看谷雨弓着个身子在衣柜前翻找了快一盏茶的时间了,沈青砂托着骤然重了许多的脑袋终于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件衣服嘛,至于纠结这么久?
“在淑妃赏的里面挑件颜色浅的。”
谷雨最终还是选了件银红色镶银边的,“今日是小主的大日子,总要穿得喜庆一些才好。”
衣服的做工用料瞅着的确不错,不过这颜色看得她心里一抖一抖的,连忙摇摇头,“这么亮的颜色穿到我身上铁定跟个村姑似的,大好的日子,吓着人多不好。”一句话,说得身后伺候的几个小丫鬟都忍不住掩唇笑起来。
抬手一指敞开的柜中一件浅粉色的衣裳,“拿那件过来吧,颜色素雅也喜庆。”
谷雨想想也是,印象中沈青砂大部分时候都是穿一身宽松的白衣,于是也不再坚持,拿了衣服让她换了。
沈青砂其实很不自在,真不明白为何有钱人就喜欢让人伺候着穿衣吃饭,好像自己没手似的。摇摇头,头上那一堆沉重的头饰顿时在铜镜中反射出一片金光璀璨,晃得她直眼花。叹口气,她动作利落地拔掉一支金步摇、两根珠钗以及两片花钿,谷雨伸手来拦也没拦住。
“好了,走吧。”满意地站起身,宫轿已早早候在宫外了。
谷雨一脸惆怅地跟在她身后,被沈青砂这么一折腾,那发髻上便只剩下一根玉簪了,哪里还有一点盛装的味道,不让人觉得寒碜就谢天谢地了。
到了瑶华宫,进屋站了片刻,众嫔妃都陆陆续续到了,沈青砂低着头,只听得周身各种环佩声不绝于耳,香风阵阵扑鼻。又过了片刻,淑妃总算是姗姗来迟,众人忙都起身跪下请安。
淑妃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停,微笑着受了礼,而后让人赏了她一对玉如意,似对她很满意。
沈青砂又转向淑妃右手边第一位,低眉垂目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嫔妾沈氏青砂给贤妃娘娘请安。”
“沈贵人请起,”贤妃淡淡笑着,递过早已准备好的赏赐,“本宫听闻贵人素爱品茗弹琴,今日一见果然很是亲切。”
沈青砂双手接过赏赐,谢了恩起身笑道:“早闻娘娘宫中有梅花胜景,嫔妾心向往之,只担心娘娘素爱清静,怕会嫌嫔妾叨扰。”
“赏花最怕无人相和,贵人若想来,本宫自是欢迎之至。”傅芷兰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
沈青砂也在笑,一如既往干净舒适让人好感飙升的恬淡笑容,没人知道她此刻的内心里有个小人正笑得一脸欠扁。不枉她去掉满头珠翠独独留下傅芷兰赏赐的这支梅花玉簪,就知道能博得她的好感。
参见完傅芷兰最后一位当然就是宋知秋了,“嫔妾给安昭容请安。”